第一部 第三章 图尔斯家族(第21/24页)

他听见脚步声,莎玛端着盘子走进房间,盘子里装满了米饭、咖喱土豆、小扁豆和椰子调味料。

“你要我告诉你多少遍才知道我讨厌这些铜盘子?”

她把盘子放到地上。

他沿着盘子周围走着。“在学校里没有人教过你怎样才能保持健康吗?米饭、土豆,全都是些该死的淀粉。”他敲打着他的肚子,“你想让我胀破肚皮吗?”看见莎玛之后,他的压抑变成了怒气,但他还是以打趣的口吻说着。

“我总是说,”莎玛说,“只有你自己能挣饭吃的时候你才能抱怨。”

他走到窗户边,洗了手,漱口,然后把水吐出去。

下面有人叫喊道:“楼上的!看看你在干什么?”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莎玛说,朝窗户跑过去,“我就知道总有一天要发生这种事情。你吐到别人身上了。”

他饶有兴致地朝窗外看去。“是谁?老雌狐狸,还是其中的一个神?”

“你吐到奥华德身上了。”

他们听见他在抱怨。

毕司沃斯先生又含了口水漱着。然后,他鼓起腮帮子,尽可能地把身子探出窗外。

“别以为我没有看见你。”那个神喊道,“我看见你做什么了,毕司沃斯先生。但是我就站在这里,你要是敢再吐到我身上的话,我就告诉妈妈。”

“去告吧,你这小狗娘养的。”毕司沃斯先生咕哝着,朝外吐着。

“男人!”

“哦,天哪!”那个神叫道。

“你这走运的小猴子。”毕司沃斯先生说。他没有吐准。

他拿着铜盘子踱步。

“你就走吧,”莎玛说,“你就一直走到累了为止。但你还是等到能自力更生的时候再抱怨别人给你的饭菜吧。”

“谁让你告诉我这个的?你妈妈?”他龇出下牙,但是他那长长的面口袋裤子让他没有任何威慑力。

“没有人让我告诉你这个。只不过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你自己想出来的,嗯?”

他一把抓住盘子,盘子里的米饭洒了一地,然后,他准备冲到德麦拉拉窗户那去。非把这该死的玩意扔出去不可,他想。但是这样的暴怒反而让他平静下来,等他来到窗户跟前时,他又想:如果把盘子扔出去的话,有可能会砸死谁。于是他克制住冲动,只是把盘子倾斜了一下。盘子上的饭菜一下子就洒了出去,剩下一点饭粒粘在小扁豆留下的条痕和发泡的咖喱油渍上。

“哦,天哪!哦-天-哪!”

起初传来的是一声轻微的哭喊,随后喊声突然变成持续的大声叫骂,惹得房子里所有的婴儿都跟着尖叫起来。就在一瞬间叫喊声哑了,过了几秒钟之后,似乎那几秒钟间隔得很长,毕司沃斯先生听见一声低沉的、刺耳的、抽抽搭搭的鼻音。“我要去告诉妈,”那个神哭喊道,“妈妈,快来看看,你的女婿对你的儿子都干了什么。他把他那恶心的饭菜洒了我一身。”伴随着一声汽笛似的吸气,叫骂声又响了起来。

莎玛神情悲壮。

下面有一阵不小的骚乱。好几个人同时叫嚷起来,婴儿们的尖声哭喊伴随着叫骂和唠叨,整个大厅里回响着骚乱的人声。

沉重的脚步声摇晃着楼梯,震得门上的窗格玻璃咯吱作响,然后又咚咚地穿过书房。格温德来到毕司沃斯先生的房间里。

“是你!”格温德嚷嚷道,喘着粗气,他那英俊的脸扭曲着,“是你吐了奥华德一身。”

毕司沃斯先生吓傻了。

他听见楼梯上传来更多的脚步声。叫骂声渐渐近了。

“吐?”毕司沃斯先生说,“我可没吐到谁身上。我只是漱了口,扔了一些糟糕的饭菜而已。”

莎玛尖叫起来。

格温德朝毕司沃斯先生扑过去。

惊讶之余,毕司沃斯先生吓得呆若木鸡,他既没有回骂也没有还手,任由拳头落在身上。格温德出手很重,而且拳头时常击中他的下巴。每打一拳,格温德就说一句:“是你。”毕司沃斯先生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女人们挤了一屋子,尖叫着,哭泣着,跌倒在他和格温德身上。他尤其清楚地听见那个神的叫骂声,就在他耳边。那似乎是一种干涩的、蓄意的、刺耳的噪音。突然叫骂声戛然而止。“没错,就是他!”那个神说,“就是他。早就应该有人好好揍他一顿了。”格温德每打一拳或者每踢一脚,那神就发出一声咕噜,好像是他自己在打人。女人们扑在毕司沃斯先生和格温德身上,她们的头发和面纱散落下来。一片面纱搔过毕司沃斯先生的鼻子。

“让他住手!”琴塔哭喊起来,“如果你们不制止他的话,格温德非把毕司沃斯打死不可。我告诉你,他发起脾气来可要不得。”她爆发出一声短促的刺耳的号啕。“住手,住手。你们要是不让他住手,格温德要被送上绞架的。在让我成为寡妇之前赶快让他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