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 捕猎村(第17/24页)
“妈,”赛薇有一天对莎玛说,“你能不能把我送给琴塔姨妈,和维迪亚德哈交换呢?”
维迪亚德哈是琴塔刚生的孩子,就在阿南德出生前几个月出生。赛薇这样要求的原因是:按照一个无法考证的传统,琴塔是给哈奴曼大宅的客人端送可口佳肴的姨妈。
莎玛把这件事情当作一个玩笑讲出来,不理解为什么毕司沃斯先生对此大为光火。
他每周一次骑他那辆埃菲尔德皇家自行车到哈奴曼大宅去看赛薇。通常他不必进去,赛薇在拱廊下面等他。他每次都给她一个六分钱的银币,焦急地问一些问题。
“谁打你了?”
赛薇摇摇头。
“谁冲你嚷嚷了?”
“他们冲每个人都嚷嚷。”
她似乎根本不需要一个保护者。
一个星期六他发现她穿着一双沉重的靴子,靴子上的长铁箍垂在腿上,膝盖上绑着带子。
“谁给你穿这个的?”
“外婆。”她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她对于这靴子、铁箍和带子很自豪。“它们很重,很重。”
“她为什么要你穿这个?是为了惩罚你吗?”
“只是想让我的腿变直。”
她有一双罗圈腿。他认为没有什么可以改变它们,也从来没有想过怎样才能改变它们。
“这靴子很难看,”他只能这样说,“它们让你看起来像个跛子。”
她对这个字眼皱起眉头。“嗯,我喜欢。”然后,接过那六分钱硬币,摊开两手,把手放到臀部,朝别处望去。这姿势和她姨妈们的如出一辙。
图尔斯家的人口持续膨胀,住在这里的女儿们不断生下新的孩子。有一个住在别处的女婿死了,他的遗孀和孩子们也回到哈奴曼大宅。他们穿着黑色白色和紫红色的丧服,看起来与众不同且别有魅力,但是这种基督教的习俗并非能让所有人接受。一回到捕猎村,莎玛几乎立刻就开始讲述那些新来者低级的语言和举止。甚至有一些关于他们偷盗和猥亵行为的闲言碎语。莎玛还讲述说,那个寡妇为了平息这一切,严厉地责罚了她那丧父的孩子们,并以此赢得了大家的首肯。
这些都让毕司沃斯先生很担心,更让他懊恼的是,他发现赛薇现在整天讲的都是那些服丧的人的恶劣行为和所受的惩罚。
“有时候,”赛薇说,“他们的妈妈就把他们交给外婆处置。”
“听着,赛薇。如果外婆或者别的什么人打你,你就告诉我。不要让他们吓唬你。我马上就带你回家。你只要告诉我。”
“外婆把维米拉绑在玫瑰房间的床上,蒙上眼睛,拧她的全身。”
“上帝!”
“这是教训维米拉。是为了责罚那个女孩说下流话。”
毕司沃斯先生想知道赛薇是不是也受过这样的责罚,但是他害怕询问。
“哦,我喜欢外婆,”赛薇说,“我觉得她很好玩。她也很喜欢我。”
“是吗?”
“她叫我小独立分子。”
他什么也没说。
还有一天赛薇说:“外婆要我吃鱼,可是我讨厌吃鱼。”
“喂,那么你就别吃,把鱼扔掉。不要让他们给你吃他们那些糟糕的食物。”
“但是我做不到,外婆把所有的刺都挑出来亲自喂我吃。”
等到他回到捕猎村时,他对莎玛说:“听着,我要你叫你妈别用那些糟糕的食物喂我的女儿,你听见没有。”
她知道发生的一切。“鱼吗?但是鱼脑是补脑子的东西,你知道。”
“在我看来,你们家就是吃那些该死的鱼脑太多了,你听着。我不许他们再管我的女儿叫小独立分子。我不想让任何人给我的女儿起绰号。”
“那你给别人起的绰号呢?”
“我就是要他们别再这样做,就这些。”
因为始终觉得他们在捕猎村的逗留只是一时权宜,他也就没有打算做任何改进。厨房依然是歪斜摇晃的,他也没有给走廊围上围墙,建一个新房间。他还觉得不值得种那些两三年后才会开花结果的树。
有一天当他发现店铺和房屋里有很多他住在这儿留下的痕迹的时候,他感到很奇怪。似乎在他之前没有人在这里住过,也很难想象在他之后会有人在这些屋子里走动,并像他那样熟识这一切。椽子上吊床的绳子已经磨出锯齿一样的凹痕。绳子本身的颜色也已经变得暗淡,绳子上他和莎玛手握的地方和泥墙下半部分的隆起一样闪闪发光。茅草屋顶更加乌黑,芒刺丛生,后屋里弥漫着他的香烟和颜料的味道,窗台和走廊上的柱子由于经常被倚靠而蹭得十分干净。铺子更加阴暗,更加肮脏,也更加难闻,但是这一切他全能忍受。店铺里原来留下的那张桌子已经被他视为己有。他曾经试图在上面上一道清漆。但是这桌子是本地的雪松做的,吸收力非常强,而且从来就不能饱和,吸收了一层又一层的清漆和颜色,直到最后,他恼怒之余把它漆成他画的那些森林中的某一种绿色。要不是莎玛拦阻,他还要在上面画上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