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 “惊人场面”(第12/22页)
毕司沃斯先生不再奚落或者怨恨图尔斯太太给她的小儿子过多的照顾。图尔斯太太认为梅干和鱼脑一样,可以给那些动脑子的人增加营养,于是她每天都给奥华德吃梅干。牛奶是到菲利普街的乳品店购买的,装在好看的牛奶瓶里,盖着银色盖子,而不像莎玛从六块地以外的一个人那里买的牛奶。那个人根本不顾这个街区的发展,喂养了母牛,用朗姆酒瓶子装牛奶,瓶口塞着褐色的纸。
虽然和图尔斯太太与奥华德在一起的时候,毕司沃斯先生对他的孩子们的态度总是有些挑剔,他仍然观察并学习着,小心观察着他的家人,尤其是阿南德。他希望阿南德聪明智慧,很快就可以吃梅干,喝从乳品店买来的牛奶。
家人安定下来,毕司沃斯先生开始实行他自己的专制。
“赛薇!”
没有回答。
“赛薇!赛薇!哦——赛薇——呀!哦,你在这里。你干吗不回答?”
“但是我来了。”
“那还不够。你必须走过来,同时回答我。”
“好吧。”
“好吧什么?”
“好吧,爸爸。”
“很好。角落里的那个桌子上有一盒香烟和火柴,还有《特立尼达卫报》的笔记本,把它们给我拿过来。”
“哦,天哪!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没错,就这些。你要是再顶嘴的话,我就要你为我的速记朗读。”
赛薇跑出房间。
“阿南德!阿南德!”
“在,爸爸。”
“这还差不多。你现在受了一些训练了。坐在这里念这篇演讲稿。”
阿南德抓起《贝尔的杰出演说家》,气呼呼地朗读了麦考利的一段演讲。
“你读得太快了。”
“我以为你是在速记。”
“你也顶嘴!看看你们这些整天待在哈奴曼大宅里的孩子们。就冲你顶嘴,我来读,你来检查。”
“哦,天哪!”阿南德踩着脚,不高兴就要这样度过一天。
但他还是检查了。
然后毕司沃斯先生说:“阿南德,这不是给你的惩罚。我要你做这个是因为我想要你帮助我。”
他惊讶地发现,这句话让阿南德消了气,于是以后每次这些环节结束后,他就用这句话当安慰。
很快他就开始在床上准备他大部分的工作,不时地吩咐别人给他送纸、削铅笔、送火柴、送香烟、倒烟灰、取书,或者把书拿走。而且申明他的睡眠极为重要。当他被叫醒的时候,即使是他自己说定的时间,他也会暴跳如雷。
“赛薇,”莎玛会说,“去叫醒你爸爸。”
“让阿南德去。”
“不,你们两个一起去。”
莎玛开始抱怨他的“严厉”——这个字眼带给他难以名状的满足——他说那不是严厉,是训练。
图尔斯太太带着惊讶赞同他的做法,讲述了梵学家图尔斯给他的孩子们的严厉训练。
只要图尔斯太太不在,莎玛就开始她自己的训练。她无法像图尔斯太太一样晕倒,但是她抱怨疲弱,并希望受到孩子们的照顾。她让赛薇和阿南德在她背上踩过,用印地语说着“上帝会保佑你们的”,话中所带的深情让他们把这个当成足够的补偿。很快,连这样的补偿也没有,给毕司沃斯先生踩背同样成了赛薇和阿南德的义务。
莎玛自己也不能幸免这样的训练。她要把所有毕司沃斯先生写的故事归档。毕司沃斯先生说她做事没有效率。他把工资袋原封不动地交给她,当她抱怨钱不够时,毕司沃斯先生就指责她无能。于是莎玛就开始了她烦琐但徒劳的记账练习。每天晚上,她坐在后阳台的绿桌子跟前写下她白天花费的每一分钱,用她从教会学校学来的笔迹慢慢地在一本胀鼓鼓的沾着油渍的《特立尼达卫报》笔记本的正反面记满数字。
“你每天的小礼拜,嗯?”毕司沃斯先生说。
“不,”她说,“我只不过想给你加点薪水。”
毕司沃斯先生从来没有要求看莎玛的账本,不过她记账一半是为了谴责毕司沃斯先生,一半也是因为她乐在其中。不管他有其他什么别的优点,伯耐特先生始终不是大方发薪水的人,于是在他给《特立尼达卫报》当编辑期间,毕司沃斯先生的月薪始终没有超过五十元,钱几乎是刚一到手就花光了。莎玛的记账本上还包括了收取的租金,使得记账变得更加复杂。她在家庭开销上花了一部分租金,然后又不得不用家庭收入的钱来填补花掉的租金。账目几乎总是对不上。每隔一个周末,莎玛的账目就会变得一塌糊涂,于是她就坐在后阳台上对着《特立尼达卫报》笔记本、租金账本、收据本冥思苦想,在一张小纸片上不停地加加减减,时不时地做着备忘录。莎玛的备忘录写得十分古怪。她边记录边念念有词,有一次,毕司沃斯先生碰巧看到一张纸条上写着:四十二号的老克里奥尔女人欠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