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白亩庄园的小梅(第13/46页)
尽管如此——或者正因为如此——阿尔玛从她比妹妹擅长的领域中,得到真正的满足感,而她最明显的优势,是在惠特克赫赫有名的晚宴餐桌前,特别是在房间里充满具有挑战性的观点时。随着年龄的增长,阿尔玛的谈话越来越大胆、自信、包罗万象。普鲁登丝却从来没有在晚餐席间培养出这样的自信。
她习惯于乖巧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像每次聚会上某种无用的装饰品,填补客人之间的一张座椅,除了美丽之外没有其他贡献。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让普鲁登丝有用。你安排普鲁登丝坐在任何人身边,她都不会抱怨。有不少晚上,可怜的女孩被刻意安排在最枯燥、又聋又老的教授旁边,这些半只脚已踩进棺材的老古董,用叉子剔牙、在吃饭时睡着,或在四周人进行如火如荼的争论时微微打呼。普鲁登丝从来没有抗议过,也没有要求换个更耀眼的餐伴。其实,谁坐在普鲁登丝身旁,似乎都没有差别:她的姿态和精心安排的表情都始终不变。
同时,阿尔玛对每一个可能的话题都直扑而去——从土壤管理、气体分子,到眼泪的生理学。例如有一天晚上,一位刚从波斯回国的客人来到白亩庄园,他在伊斯法罕古城外发现了一种植物标本,他认为这种植物产生氨草胶——一种古老、赚钱的药物成分,其来源对西方世界至今仍是疑问,只因这一生意为土匪所控制。这位年轻人为英国政府效力,却逐渐对他的上司感到失望,因此想和亨利商量,希望他资助一项长远的研究计划。亨利和阿尔玛—— 他们齐心协力思考,就像在晚餐桌前经常做的那样——共同质问这位年轻人,就像两只牧羊犬把一头公羊逼入角落。
“波斯那一带的气候怎么样?”亨利问道。“海拔呢?”阿尔玛补充道。
“嗯,先生,这植物在平原上生长,”访客答道,“内部含有丰富的氨草胶,我告诉您,能榨取的量相当大。”“好,好,好,”亨利打断他,“你一直这么说,可我想我们得查证你的话,因为我发现除了那一点儿氨草胶,你几乎没带什么来当证据。不过,告诉我,你必须付给波斯官员多少?我是说送礼,才能换取在他们国家随处走动、随心所欲搜集草胶标本的特权?”
“他们的确要求一些礼物,不过似乎是小小的代价……”“惠特克公司从来不送礼,”亨利说道,“我不喜欢听到这种事。你在那里做什么,为什么要让别人知道?”“喔,先生,我们很难当走私者!”
“真的?”亨利扬扬眉毛说,“很难吗?”
“这植物在其他地方能不能种植?”阿尔玛突然插嘴,“您瞧,先生,每年派您去伊斯法罕从事昂贵的采集探险,对我们没有好处。”
“目前我还没有探险的机会……”“在印度卡提阿瓦半岛能不能种植?”亨利问道,“你在卡提阿瓦有没有人脉?”
“这个嘛,我不知道,先生,我只是……”“能不能在美国南部种植?”阿尔玛加入讨论,“需要多少水?”“阿尔玛,你知道,我对任何可能涉及美国南部的栽种事业都不感兴趣。”
亨利说道。
“可是,爸,大家都说,密苏里地区……”“说实话,阿尔玛,你能不能预见这位苍白可怜的英国小家伙在密苏里地区茁壮成长?”这位苍白可怜的英国小家伙眨眨眼睛,似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不过,阿尔玛越来越迫不及待地继续追问客人:“您认不认为,您谈到的植物可能和古罗马药理学家迪奥科里斯在《药物论》中提到的是同一种植物?那可真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是不是?我们藏书室里有一套迪奥科里斯出色的早期作品。您愿意的话,晚饭后我可以拿给您看!”
这时,比阿特丽克斯终于打断她十四岁的女儿,训斥她:“阿尔玛,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么有必要让全世界知道你的每一个想法。在你用另一个问题质问你可怜的客人之前,何不让他先尝试回答第一个问题?年轻人,请再试一次。你想说什么?”
不过现在,亨利又说起话来:“你甚至没带插枝给我,是不是?”他质问这个不知所措的家伙——他这时候已经不知该先对哪个惠特克做出回答,于是错误地干脆谁也不回答。在随即而来的良久沉默中,所有的人都盯着他看。然而,年轻人依然吐不出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