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洛克(第68/108页)

——每一个二手货如是说。这些离开了别人的灵魂就不能生存的吸血鬼。

埃斯沃斯·托黑向后靠着坐在那里,观察着,倾听着,脸上露出了微笑。

高登·L·普利斯科特和奥古斯特·韦伯在鸡尾酒会上受到人们的款待。他们接受着人们体贴而又好奇的关怀。就像一场灾难的幸存者,他们说无法理解洛克可能有的任何动机,而且他们要求正义得到伸张。

彼得·吉丁哪儿也不去。他拒绝见新闻界的人。他拒绝见任何人。可是他发表了一篇书面声明,说他相信洛克是无罪的。声明里面包含着一个奇怪的句子,就是最后一句话。它是这样说的:“别管他,求求你们别管他了好不好?”

美国建筑家委员会的警戒队在考德大楼前来回踱着步。这样做没有任何目的,因为洛克的事务所根本就没有工作。他要开工的建筑项目都被取消了。

这就叫同仇敌忾。正在修脚指甲的初入社交界的少女——正在从手推车上买胡萝卜的家庭主妇——本想当钢琴师,却托辞说要养活妹妹的书店老板——那个痛恨生意的商人——痛恨工作的工人——痛恨所有人的知识分子——都因共同的愤怒而兄弟一样团结起来,那种愤怒医治好了他们的百无聊赖,把他们从自我中释放了出来。而他们非常清楚,把他们自己从自我中释放出来是莫大的幸事。读者们都异口同声。新闻界也是异口同声。

盖尔·华纳德则逆流而行。

“盖尔!”爱尔瓦·斯卡瑞特喘着气说,“我们不能为一个爆炸犯辩护!”

“安静点,爱尔瓦,”华纳德对他说,“趁我还没有把你的牙打下来。”

盖尔·华纳德独自站在办公室中央。他高高扬起头,很高兴他还活着,一如他在一个黑暗的夜晚面对城市的灯光站着时的心情一样。

“在所有我们周围污秽的嗥叫声中,”一篇刊登在《纽约旗帜报》上,以大字署名为“盖尔·华纳德”的社论中写道,“似乎没有人记得霍华德·洛克向他自己的自由意志让步了。如果他炸毁了那座大楼——他有必要待在现场等着让人去逮捕他吗?可是我们并没有等待去发现他的犯罪理由。我们还没有举行听证会就已经判他有罪了。是我们想让他有罪。我们对这个案子欣喜若狂。你们所听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沾沾自喜。任何无知的疯子,任何令人恶心的谋杀犯,都得到我们大声疾呼的同情,并集合一大群人文主义者为之辩护。可是一个天才却被判定为有罪。假若仅仅因为一个人软弱渺小便宣告其有罪,这样的做法便是罪恶的不公正行为。那么,一个社会已经下降到何等堕落的程度——竟然会仅仅因为一个人坚强伟大而定他有罪?然而,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纪的整个道德风气——二手货的世纪。”

华纳德的另一篇社论里写道:“我们听见有人高喊,霍华德的职业生涯都花在了出入法庭上。此话一点不假。一个像霍华德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在受到社会的审判。该指控的到底是谁——洛克还是社会?”

“我们从未努力去理解什么是人身上的伟大,如何去认识这种伟大,”另一篇华纳德的社论说,“我们在一阵感伤的茫然若失中开始坚信,伟大就是用自我牺牲来测量的。我们愚蠢地说,自我牺牲就是我们的最高美德。让我们停下来略作思考。牺牲是一种美德吗?一个人能牺牲他的正直吗?能牺牲他的荣誉吗?能牺牲他的自由、他的理想、他的信念、他的真挚情感和思想的独立吗?可这些都是一个人至高无上的财富。他为了它们而放弃的任何东西都不是一种牺牲而是一种交易。然而,它们高于为任何原因或考虑而作出的牺牲。因此,难道我们还不应该停止宣扬那些危险邪恶的胡说八道吗?自我牺牲?可是严格地讲,不可能牺牲,也绝不能牺牲的正是自我。尊重人,首先就是要尊重不可牺牲的自我。”

这篇社论被《新前沿》和许多其他的报纸转载,它被翻印出来,加了方框,标题是:瞧是谁在说话!

盖尔·华纳德大笑。阻挠滋养了他,使他更加强大。这是一场战斗,而自从在整个报业抗议的呐喊声中为他的帝国奠定了基础以后,他有好多年没参加过一场真正的战斗了。他被赋予了难以置信的、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机会和青春活力,他将连同他那从经验中得出的智慧一起来使用。一个新的开端和高潮,一起来了。这,我已经等了好久;这,是我生存的目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