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洛克(第85/108页)

在他完成直起身的动作之前,她从他脸上读出了这一切。她向他走过来,站在他椅子旁边,揽过他的头,拥抱着他,他没有反抗,倒在她的怀里。她吻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一切都会好的,盖尔,一切都会好的。”

在第三个星期结束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华纳德走出了大楼,不管他回来的时候它还能剩下什么,他得去看洛克了。

自从被围攻以来,他便没有给洛克打过电话。洛克经常给他打电话。华纳德接听他的电话,安静地,只是接听而已,并不做任何的陈述,也拒绝做进一步的交谈。一开始他便警告洛克:“别试图到这儿来。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他们不会让你进来的。”他必须不去想他这场战斗所采取的实际形式,他必须忘掉洛克存在这一事实,因为一想到洛克,便会让他想到那个县级看守所。

他步行了很长一段路来到恩瑞特公寓;走路可以加长距离,而且更具安全感;而乘坐出租车会将洛克与旗帜大楼之间的距离拉得太近。他让视线落在前方六英尺人行道上的一点;他不想看见这座城市。

“晚上好,盖尔。”当他进来时,洛克平静地说。

“我不知道哪一种不良的教养更为显眼,”华纳德说,一边将帽子随手扔在门边的一张桌子上,“是脱口而出,还是视而不见。说吧,我看起来糟透了。”

“你的确看起来很糟。坐下来,休息一下,不要说话。我放水让你洗个热水澡——不,你看起来没那么脏,只是改变一下,这对你有好处。然后我们再谈。”

华纳德摇摇头,仍然站在门口。

“霍华德,《纽约旗帜报》不是在帮你,而是在毁你。”

准备好说出这句话,花了他八周的时间。

“当然,”洛克说,“那又如何?”

华纳德不愿往前走。

“盖尔,就我个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怎么说,我靠的又不是公众舆论。”

“你想让我放弃?”

“如果它使你付出拥有的一切,我想让你坚持到底。”

他看到华纳德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正是华纳德竭力不想去面对的,也是想让他说出来的。

“我并没有期待你来救我。我觉得我有赢的机会。罢工既没有使情况好转,也没有使之恶化。别为我担心,而且也不要放弃。如果你坚持到最后——你就再也不需要我了。”

他看到了愤怒、抗议——以及认同的表情。他又说:“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我们将会是比以往更要好的朋友——如果有必要,你会到监狱里来看我。不要畏缩,不要让我说得太多。现在不要。对于罢工我很高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那种事终究会发生的。在那之前很久你就清楚。”

“两个月之前,我答应过你……那个我想信守的诺言……”

“你正在信守你的诺言。”

“难道你真想蔑视我?我希望你现在就说出来。我就是到这儿来听这个的。”

“好吧,听我说。你一直是我生命中永远都不可能重复的一场遭遇。亨利·卡麦隆为了我的事业而死。而你却是一家下流小报的出版商。然而,这句话我不能对他说,却正在对你说。斯蒂文·马勒瑞从不向自己的灵魂妥协。而你除了以各种方式出卖你的灵魂之外,从没做过别的事。然而,这句话我不能对他说,却正在对你说。那就是你一直想听我说的吗?可是,不要放弃。”他转过身去,又说,“就这些。我们不要再谈论你那该死的罢工了。坐下来。我给你端杯喝的。休息一下,让你自己从那糟糕的样子中恢复过来。”

华纳德深夜才回到《纽约旗帜报》。他叫了一辆出租车。那没什么关系。他没有注意到距离。

多米尼克说:“你见过洛克了。”

“是的。你怎么知道?”

“这是周日增刊的拼版。相当糟糕,可是又必须得做。我让曼宁回家去休息几个小时——他快要垮了。杰克逊辞职不干了,不过没有他我们也能行。爱尔瓦的专栏一团糟——他连语法都不能保证准确了——我改写了一遍,你可别告诉他,就说是你改的。”

“去睡觉吧。我来接替曼宁的岗位。我好着呢,还能挺上几个小时。”

他们继续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而收发室里退回来的报纸堆也日渐高了起来,蔓延到了走廊里,大堆的白纸就像大理石板一样。随着每一期的出版,发行的数量越来越少,可是那纸堆却在不断地增大。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在英雄般地努力生产无人购买和无人阅读的报纸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