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2/25页)

“你怎么不坐下?”麦格纳斯太太说。

“我想我们马上得走。”

“哎,露西!”她父亲说。

她一听到这个信号,就对我说,“我不跟你去了,奥吉。”

“不论现在还是以后。”他提示说。

“永远不走了。”

“你可以跟山姆一起去跳舞。”

“可我是来带她去的,麦格纳斯先生。”

“不,在这种事情上,要断就要断得干脆,”麦格纳斯太太说,“对不起,奥吉。就我个人说,我不希望你倒霉。不过我劝你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现在还不算太晚。你是个英俊聪明的小伙子。并非嫌你家怎么样;我很器重你哥哥,但是你并不是我们心目中为露西挑选的对象。”

“露西自己心目中的对象是什么样的?”我怒火上升,问道。老头子对她太太极力想要达到女王般的尊严和睿智不耐烦了。“要是她嫁给你,就别想得到一个子儿!”他说。

“哦,露西,这跟谁有关系呢,跟你还是跟我?”

她的笑脸更加展开了,于是一切含意便都消失在这一暗示之中,是她撩拨起我的激情,而当我欲火中烧时,却把一切都倾泄在另一个人身上。但这实际上并不真正重要,因为她虽然还是个姑娘,但已不是她父亲的小乖乖了,在汽车上,在客厅里,嘴唇、舌头和手指所表现出的亲热以及其他的事,并没有使她冲昏头脑而变傻。

我不能断定他们谈了什么,好像提到了她那辆汽车损坏的事。现在她把这事坦白出来了。她的父亲说,汽车坏了自然可以修理好。只要别的东西没有破损,这是他说到处女膜时的雅晦之词。不过,这是值得他笑上一笑。这样,在他这做父亲的知道她依然完整无损而高兴时,还不由地流露出威胁和呻吟。

没有任何继续再待下去的理由了。我还受到了她哥哥山姆的威胁,我在大厅里取我的大衣时,发现他就站在我身旁。要是我再去纠缠他妹妹的话,他就会打断我的脊梁骨。不过,尽管他浑身毛茸茸的,屁股硕大,可是他根本吓不了我。

我发动了汽车,同时感到对它的义务也到此结束了。我驱车朝医院开去。

佩迪拉刚给咪咪输过血,正躺在我离开时他待的那个房间里,在吮吸橘子水。他那皮包骨头的手臂上,奇怪地鼓起了一个肌肉球,上面贴着胶布。他的眼睛表面上无动于衷,其实乌溜溜地转着,能注意到我没能及时看到的东西。

“咪咪怎么样了?”

“他们把她弄到楼上去了。她神志依然还不大清,不过那位卡斯特曼医生说,他会给她带来好运的。”

“我想上楼去看看她。你怎么样?”

“哦,我认为现在我不必再待在这儿了,马上就回家。你打算待着吗?”

我给了他出租车费,因为我不愿让他在这节日的夜晚,乘坐拥挤不堪的电车,回老远的海德公园。

“谢谢你,曼尼。”

他把钱放进衬衣的口袋,突然惊讶地问我,“哎,你怎么从舞会上回来了?”

我没有站住回答他,而是径自走出房间。

咪咪住在一间产科病房里,卡斯特曼说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安置她,我想她多少也属于那种病房。于是我走上楼去。那间病房又大又亮,房间中间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棵小圣诞树,枝杈上挂着彩色灯泡,下面有只铺着棉花的盒子,里面放着象征圣婴的玩具娃娃。

卡斯特曼对我说:“你可以守在近旁,但别惹人注意。要不你会让人撵出去的。虽然她除了割手腕动脉和服毒之外,所有一切不该做的事她全做了,不过我想她会挺过来的。”

于是我坐在她的床边,这儿光线阴暗。护士不时抱着婴儿进来喂奶。传来喃喃的低语声,哽咽着的哭声和在床上翻身的声音以及哄逗声和吮奶声。我在黑暗中独自坐在一旁,心潮翻涌,尽情发泄着毫无阻挡的感情,焦虑、愤怒、厌恶、狂躁。后来这些感情渐渐地消失了,我又感觉到其他极具启发性的感情,感觉到我此身所处的地方。我的呼吸逐渐开始恢复正常,心里平静多了。午夜十二点,当一片喧闹声响起,汽车嘟嘟声、汽笛长鸣声、喇叭呜呜声和其他一切欢庆声突然爆发时,因为所有窗户全都关着,传入的声音非常轻微,而婴儿室里的啼哭声依然响亮如常。

大约一点钟左右,咪咪的神志清醒些了,听到了我的动静。她悄声问我,“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没有什么特定的地方要去。”

她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她对我说了一番话,说得很伤感,说是不知道她是战胜了命运还是找到了归宿。这也许要看她对自己所选择和所做的事到底是个弱者还是强者而定了。倾听着婴儿的吮奶声和啼哭声,望着夜间忙碌着的母亲们,在这一时刻,她动了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