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21/46页)

“‘这都是你们的聪明的督办想出来的,’高地的一个人大声说,‘这个人总是苦思冥想地走来走去,然后什么事都要插手!’

“‘是的,马尔滕,’坐在说话人对面的奥勒·佩特斯说,‘你说得对,他是思虑过度了,他是企图在总督办那里买好。我们现在怎么摊上了他!’

“‘你们为什么让他驮着你们呢?’另一个人说,‘现在你可得用现金支付了。’

“奥勒·佩特斯嘿嘿地笑起来。‘是的,马尔滕·费得斯,在我们这里就是这个样子,从我们身上什么油水也刮不到。当督办,老的靠老子,新的靠老婆。’桌子四周扬起的哄堂大笑说明,这句精炼的俏皮话得到了怎样的喝彩。

“这俏皮话是在公众场合、饭店的餐桌上说的,但它没有停留在这里,它在高地和低地的村子里四处传播。这样,也就传到了豪克的耳朵里。在他内心中,眼前又掠过一大群人心怀叵测的面孔,比以前更带恶意讥诮的表情,他听到酒馆桌边的大笑声。‘混账!’他喊了一声,两眼愤怒地望着侧面,好像他想鞭挞他们似的。

‘这时,艾尔克把手放在他胳膊上:‘别理他们,他们大家不过是都想当督办!’

“‘事情正是这样!’他怨恨地答道。

“‘再说了,’她接着说,‘难道奥勒·佩特斯自己不也是靠婚姻富起来的吗?’

“‘他是这样得到财产的,艾尔克。但他跟佛里娜结婚得到的财产,还不足以使他成为督办!’

“‘莫如说:他不够格!’说完,艾尔克把她丈夫转过去对着镜子,因为他们是站在窗户和房间之间。‘督办站在这儿呢!’她说,‘现在仔细看看他吧,谁能胜任这个职务,谁就当督办!’

“‘你说得并非不正确,’他若有所思地回答,‘不过……喏,艾尔克,我必须到奥斯特水闸那里去,还是别关门!’

“她握住他的手:‘来,好好看着我!你有什么心事,你的眼睛这样直勾勾地望着远处?’

“‘没有什么,艾尔克。你确实说得很对。’

“他走了,但他走后没有多长时间,修水闸的事就被忘得一干二净了。另一种思想现在又重新盘踞在他的心头,这个想法不完全是想出来的,他多少年来一直怀着这个想法四处观察,但后来因为公务繁忙完全搁在了一边,现在这个思想比以前更有威力,好像它突然长了翅膀似的。

“他自己刚刚察觉到这一点,他已经来到了海堤上面,向南往城里去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向这一面延伸的村庄,他往左已经看不见了。他仍然继续往前走,他目不转睛地往海的一边那宽阔的海岬张望。如果有谁从他身旁走过去,这人必定会看到在他的眼睛后面正在进行着多么紧张的脑力劳动。终于,他停住脚步:海岬在这里缩成堤旁的一窄条狭长的地带。‘非成功不可!’他自言自语道。‘在督办处干了七年了,要他们别再说我当督办是靠我的女人!’

“他一直站在那里,他的目光敏锐地从容不迫地从绿色海岬的上空向四面八方扫视着,然后他又走回来,一直走到一条狭长的绿色牧场恢复为在他眼前展开的宽广的平地的地方。一股强劲的海潮紧贴着堤坝翻滚着穿过这块平地,它几乎把整个海岬从陆地分离出去,造成一个无堤的小岛。一座粗糙的木桥通向那里,人们可以随着牛羊和干草车或粮食车往返行走。现在是退潮的时候,闪着金光的九月的骄阳在大约一百步宽的淤泥地带和它中间的那退潮后的很深的小水道上闪耀,就是现在,海水也在向小水道上涌。‘这里可以筑堤!’他看了一阵子海水的波动以后,自言自语地说。随后,他抬起目光,从他脚下的堤坝越过那条退潮后的小水路望过去,在脑子里沿着被分开的陆地的边缘,向南拐弯,再向东回来,越过那里的小水路的延续部,到达堤坝边,画了一条线。他所画的这条看不见的线,是一条新的堤坝,也就是至今还在他头脑里的那个轮廓图的设计。

“‘这样就能得到大约一千方的围海造田,’他微笑着对自己说,‘虽不算大,但是……’

“另一种计算在他脑海里浮现:这个海岬在此地属于教区,教区的每一个成员都有一定的份额,这要按照各人在教区里田产的多少,或按照其他合法所得的田产来定。他开始进行合计,看有多少份额是他父亲传下来的,有多少份额是他从艾尔克父亲那里得来的,他在结婚时自己又购置了多少——他购进田产,一半是因为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将来会受益,一半是因为他饲养的羊在增加。加在一起,这已经是一个很可观的数目了,因为他也把奥勒·佩特斯的所有份额都买下来了,那是在发生局部洪水时奥勒的最好的牝羊被淹死了,他烦恼得不得了的时候。这是一次罕见的灾祸,因为根据豪克的记忆,就是在发大洪水时那里也只淹没了边缘。如果他的新堤坝把这一带围起来,将会造出多么肥沃的草野和良田,这有多大的价值啊!像一阵狂喜冲上他的头脑,但他用力握着拳,强迫他的眼睛冷静而清楚地去看他眼前展现的一切:一大片没有堤坝的平地,紧边上现在是一群肮脏的绵羊在那里慢悠悠地边走边啃青草,谁知道,下几年里会有什么样的暴风和洪水来吹打冲刷!对他来说,这里有多少工作,多少斗争,多少烦恼啊!尽管如此,当他从大坝上下来,沿着人行道,越过沟渠围田,走向他的人工堆成的山冈时,他觉得好像带着一大块宝石往家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