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孟买剧场(第15/53页)

他的回答出人意料。“我的兄弟们是有点名号的‘棍大’——恶霸。他们可不是好惹的。因为这点名号,邻居们不敢轻举妄动。”

凶悍的兄弟们——他们在身材上总该跟安瓦和他父亲很不一样。凶悍的兄弟们,不好惹的人——但他们让安瓦自己说起话来也颇具威风。他们全住在那间小屋里?

我问安瓦:“你家隔壁那个人,那个出来瞧我们的人——你跟他处得如何?”

“他在孟买城外的一所学院就读。你大可想象我的兄弟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有六个兄弟,而我父亲还得出去工作。”

这里有什么家庭内部的分裂。也许安瓦所谈的那些恶棍兄弟不是一母所生的。

他说:“我不当他们是兄弟。”不过,他口气又立刻软化了,“环境使他们变成那个样子,他们必须当恶棍才能生存下去。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就会知道我的兄弟有多蛮横。最近大家都在报上读到某位老大刚成为孟买黑道新头目的报道。前不久这位老大被雇来干掉我们这里的某个人,他先来这地头了解情况。你很难相信,我的一位兄弟就跟他打了起来。”

“那位老大要干掉的是什么样的人?”

“那个人从事把人送往中东的行业——人力输出,他应该是吞了什么人的钱。不过,我的兄弟认为那位老大侵入了他们的地盘。他跟那位老大互相辱骂,双方都说他们要先看对方会采取什么行动。我的兄弟弄来一辆大使牌汽车,他们在里面放了家伙。他们准备对那老大的地盘下手,但有人先向警察通风报信,于是我的兄弟被捕了。他们在两三天后被释放,是这里某个人把他们保释出来的。”

“这么说,你兄弟有钱?”

“他们赚了钱,然后开始赌博。”

“你会说他们也紧绷着神经吗?”

“他们看事情的角度跟我不同。一旦有机会,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性命。这都是环境造成的。”

就像先前谈到左邻右舍都怕他兄弟几分时一样,现在说起这些恶棍兄弟随时可以豁出生命,从他的话中也听得出算是骄傲的口气。

我问起一九八四年的暴动⑮。人们谈到那几次暴动时,总把它说成孟买的可怕事件,也是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历史性事件。

他看似吹着牛奶想让它冷却,但牛奶并不热。他总是张开双唇,像在吐着气。这只是他瘦脸上肌肉的习惯动作,是他的脸部颤抖的一部分。

他说:“就在那一阵,我开始决定起身战斗。那是我中学的最后一年。滨海大道附近有一个穆斯林坟场,我们必须在接近斋月的某一天到那里去一趟。我们这里有一群人一起前往。凌晨两点时,我们往回走。我们之中有些人戴着穆斯林小帽。我们经过一个湿婆军的大本营,在那里被投了石头。我们向几个警察报案。他们不但不理睬我们的话,还跟踪我们走了两英里。他们认为我们是挑起事端的人。这是我们所看到的暴动的第一个征兆。在那个晚上之前,我们没看到什么即将出事的端倪。事实上,真正的事端发生在很远的地方,大约离这里二十五公里。”

奶品店里,安瓦的话变得不容易听清了。现在除了路上的车马声,还有店内怒气冲冲的话语——印度人特意拉高的声调,以盖过人和机器所发出的大部分声音。最主要的则是像蝉鸣般起起落落的汽车喇叭声。

安瓦说:“我们凌晨三点左右回到这里。我们之中有些人被石头砸得流血。人们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可得告诉你,那一夜是拜拉特夜⑯,穆斯林是彻夜不睡的。

“到了隔天我就忘了那件事。不过,当我跟一个朋友前往附近的一间房子时,却看到里面全是武器。那是某个老大安排的,他的手下搞来这一大堆家伙,准备报复。没多久,这地带就开火了。整天都有不得外出的禁令。后来,五人以上的集会不得举行。在聚落本地”——就是他所住的地方——“警察也渗透进来,检查谁拥有武器。”

“警察的出现是否让大家平静下来了?”

“我可以这么告诉你,我对警察没有信心。在这里,你不能公开杀牛——你得到规定的屠宰场去杀。不过,送给警察一点红包就可以了。在必须杀羊献祭的宰牲节期间,大多数穆斯林会把羊带到屠宰场去杀,但这里有一些坏蛋却执意要在大家面前杀羊。这是向警察挑战的行为,为了显示男子气概。警察来了,那些坏蛋说:‘你们要插手干涉,就别想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