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孟买剧场(第20/53页)
“时间是一位大师选的?”
“不是,择日不如撞日。我是在场的十八个人之一。十八人之中有四位是巴尔·撒克里自家的人:巴尔大人本人、他父亲、他的两个兄弟。第一次会议持续了大约半个钟头,是在他们小屋子的主屋举行的。身为长者,那房间由他们的父亲使用。他用一台马拉塔文的打字机撰写所有东西。那台打字机目前还在那屋子里,作为他的纪念。想出湿婆军这个名称的是巴尔·撒克里的父亲。它听起来让人觉得对劲。在那次会议中,我们宣誓要扫除平民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湿婆军就是这样开始的。巴尔大人会在各地召开小型会议。湿婆军成立四个月之后,他宣布针对不公平待遇的问题举行一次群众大会,时间定在一九六六年十月三十日。反应非常热烈,来了四到五拉卡。”四十万到五十万人。“城里几间健身学校开始热心起来。”
什么健身学校?我从未听人提过。
“开设健身学校是马哈拉施特拉的传统。我父亲太穷,没办法让我们上健身学校。不过,我先前说过,他要我们在早上跑步,做运动。自从我们伟大的圣人拉姆达斯⑲的时代以来,马哈拉施特拉就一直有健身学校。他是湿婆吉的导师。”湿婆吉,十七世纪的马拉塔民族战士领袖,马拉塔军事盛业的缔造者。“拉姆达斯是很务实的导师,他的启示包括:你必须运动,保持身体健康。拉姆达斯有一句名言:‘口说无用,行动为是。’”
拉欧提太太此时又来到客厅,这一次,她带来一本马拉塔文的厚书。那是一本拉姆达斯的诗集,印刷精美的现代版本,还附有书衣。这又提醒拉欧提先生到里面拿出另外几本马拉塔文的大部头书:其他著名古代马拉塔导师——迪内希瓦里、屠卡兰、艾克那什——的诗集。我对这些人物不算真的了解。这些书看起来都很新,而且印制精美,但它们体积庞大,不易翻阅,让我觉得它们比较像是家中的神圣物品,而不是拿来读的书籍。这些书被一本本递给我,我拿在手中一阵之后又把它们传回去,然后,书就一本接一本被摆在沙发上,旁边是那本打开的相簿,里面有几张拉欧提先生在他儿子的入法礼中披着那块做礼拜时所用棉布的照片。
我说,我很难理解在孟买这种背景下,在拉欧提先生成长的环境中,人们怎么还有办法接触到圣书。
他说这不成问题。“在传统马哈拉施特拉家庭里,长辈会在早晚吟诵着著名大师的作品中的‘sloka’,也就是诗节。因此,不管他实际上是否读过圣书,小孩子都知道那些诗节。现在则是放录音带。”
拉欧提先生客厅一角就有一个小架子摆满了这种录音带。从放置的物品看来,那角落应该是个神圣的地方。
他说:“马哈拉施特拉是圣人之地。”他放了一段录音带,里面吟唱的是拉姆达斯的诗篇,其韵律让我想起四十多年前我小时候听人吟唱过的《罗摩衍那》⑳。拉欧提先生说,拉姆达斯的诗篇能够留下来是因为它们的韵律。“拉姆达斯的sloka有一种特殊、简单、反复的韵律。”它们的音乐性并不单纯为了音乐。“它们针对的是心灵。每一个马哈拉施特拉人,包括住在茅棚里的,也都有文化。”
他关掉录音机,回到湿婆军的早期历史。湿婆军是圣人之地的武装组织,很快就受到了欢迎。正当湿婆军扩张的时候,拉欧提先生自己的境遇却衰落了。一九六六年六月湿婆军成立,四个月之后举行的那次群众大会使它成为孟买的一股势力:在这期间,拉欧提先生的父亲过世了。
“那时,全家的担子都落在我的肩膀上,我必须继续在市政府当小职员。我告诉过你,我的首要目标一直是参军,这时我报名参加空军飞行员的体能测验。我在孟买通过了初试。在我那个测验中心应试的一千五百人当中,只有十二个被选中到班加罗尔进行复试。我是那十二人之一。我前往班加罗尔,通过了空军的各种能力测验。不过,我却败在最棘手的测验——机械方面的考试上。在那场考试中,你必须在五分钟内回答一百个问题,问题来得那么快,把我难倒了。在这方面,我没有得到指点。你得事先练习怎样在五分钟内回答一百个问题。现在有学校专门训练人们应付那种考试。那年头可没有。我对服务本来压根就不感兴趣,却必须在市政府工作,因此这次考试失败更加深了我的挫折。”
我先前从别人的话中就注意到“服务”(service)这个词在印度的用法。一方面,它跟“公职”(civilservice)意思相近;另一方面,它又接近老派英国人口中的“service”一词所指的仆役工作(domesticservice)。在印度,这个词的含义介于两者之间。“服务”在印度指就业;它同时也指替别人工作、为薪水工作、倚赖别人。(譬如,塔纳的巴提尔先生谈到他父亲在一家工厂的工具部门工作了四十年时,就说他父亲曾经“服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