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孟买剧场(第22/53页)
在湿婆军以外,他并不是知名人物。但是,随着湿婆军的壮大,他也在其中往上爬升。他把上班之余的所有时间都献给了湿婆军。他回想说,当时他花在市政府和湿婆军上的时间加起来,每天有二十个钟头。他负责中孟买二十二个湿婆军地方组织的事务;他跟高层领导往来甚密;然后,他受命负责湿婆军的竞选事务。这时,他开始有名气了,他的名字开始出现在报纸上。
但当他于一九七二年辞掉市政府的工作时,他们全家的收入只有他太太的那份接线生薪水。然后,他似乎交了好运。离开市政府两天之后,他就在印度最有声誉的工程公司之一的管井部门找到了监工的职位。他的月薪是七百五十卢比,几乎是他在市政府收入的三倍。这是可遇不可求的运气,却只是昙花一现。他在湿婆军中的名气反而害了他。
马哈拉施特拉邦的工人开始把他看作湿婆军的组织工作人员,而不是一名监工。他们希望他出来组织工会。这种煽动可逃不过管理层的耳目。有一天,生产部经理把他叫去问话——这位经理是退役军官,正是拉欧提先生一直想成为的那种人——他是来工作的,还是来从事工会活动的?
拉欧提先生受不了这番讯问。“我是个脾气火暴的人,当天我就辞职了。我在公司干了一个月零二十二天。”
拉欧提先生在这里停了下来。他开始谈及生平中他特别想谈的部分。先前在他的市政府办公室决定跟我认真谈谈后,他马上就想告诉我他生命中的这一时期。现在,坐在家中,做完了晨间礼拜,沙发上摆着翻开的相簿和几本马拉塔文圣书,他停住了。然后他说:“我挨饿的日子就从那时开始,那是我一生中最凄惨的时期。”
但那也是他在湿婆军中大有作为的时期。
“我开始全天为湿婆军工作。家里就靠我太太的收入糊口。那时候,因为我跟太太是恋爱结婚,家中就开始产生问题了。我母亲跟我太太合不来。”
不管是恋爱结婚或媒妁之合,这是印度家庭生活中一向存在的冲突,是妇女无可逃避的宿命,就像婚姻本身或生儿育女或守寡一样。忍受婆婆的折磨乃是年轻妇女必须经历的考验,甚至是成长过程中少不了的一部分。年轻妇女好歹熬了下来。有天她自己也熬成了婆,可以折磨自己的媳妇,一生的甘苦也就扯平了。
“我终于决定离开我那个地方。”终于离开了上层走廊最尽头的那个房间。“我带着太太和孩子离开,搬去了我岳母那边。”
那地方距离不远。跟他搬离的那栋公寓住宅一样,从我们所在的地方也看得到他搬进去的那栋建筑。之后,他会在屋顶上把这两个地方指给我看:你感受得到空间那么小,距离那么短,旧地总在眼下,永远不曾真正离开过视线——也许出于这个原因,那些旧地(像舞台布景一样)就唤不起当初你曾经对它怀有的情感。
“如果我岳母给我食物,我就有东西吃。如果在那边他们不给我食物,我那天就只好挨饿了。那些日子里,我口袋里没有半毛钱,买香烟的钱都没有。不过,我是有尊严的人,我从未向人乞讨过。我宁愿挨饿,那些就是我挨饿的日子。我告诉你,从那时开始,我每天只吃一餐。早上我从不吃东西,只喝咖啡。
“在那段日子,一位舅父常来看我。一个礼拜两三次。他自己一贫如洗,但还是不时带我上饭店。”拉欧提先生把“hotel”这个字发成“ho-tal”,它更像是马拉塔语或印地语的一个字眼而不是英文,它指的是小饭馆——通常是简陋的那种。“他会请我吃一顿,只是差劲的食物,另外还有一杯茶、一根烟。
“有一天,我岳父没有回家。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回来。我们开始找他,费了一番功夫。四天之后,他自己回来了。我们在路上发现了他。他发生了交通事故,那时已经出院。在那之后,他变得‘精神有问题’,会骚扰每一个人。因此,我在白天必须避开岳母家。我几乎是无家可归,到岳母家只是去睡觉。
“后来,我岳父的一个朋友让我使用东达达尔的一套房子。我们搬了过去,我的第二个男孩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在这段煎熬期间,我太太自始至终怀着孕。我在东达达尔安顿了下来,过着平静的日子。我通常在做完湿婆军的工作之后,晚上十一点才回到那里。这是一九七三年到一九七四年的事。
“我生命的这段时期历时四年。我常常要步行好几公里参加湿婆军的会议。那时候,我没有发过任何牢骚。后来,当我被选入市政委员会,开始在那里登台演说时,我讲的内容全部来自我刚跟你谈到的这几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