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孟买剧场(第25/53页)

他心头一直萦绕着布施的念头,思考着他应该如何帮助别人,以回报神的保佑。布施如同宗教生活、审慎生活、纯洁生活的象征。

我们终于来到西恩。这是他居住的郊区的名称。他要司机绕到“公共住宅区”那边。他原本在途中就不太好的心情现在更加低落了。他谈到充斥在后街的性交易和绝望感,不过,他对我们所经过的地方一眼不瞧。“公共住宅区”只是政府盖来提供给政府雇员居住的公寓大楼。作为都市发展的一个案例,那是令人沮丧的建筑——最莫名其妙、最无人性的建筑,盖在丑陋、赤裸土地上的一座座水泥建筑,有些地方看起来像垃圾场。不过,这还不是我准备见识的贫民窟。

事实上,那个贫民窟——那个著名的贫民窟——在西恩的另一边。巴布已经不再谈它了。我开始感觉到,虽然是巴布主动提议带我去看贫民窟的,但他的心情在途中改变了,现在他已经无法面对它。

我们来到他住的那条街。那是在西恩的中产阶级地带,离公共住宅区有点距离,在大马路的另一边。这条街看来住的是有地位的富裕人家;街旁有大树,穿着体面的男女上班族等候着公共汽车。巴布在这条街上购置的公寓价格相当于十万英镑——想想看,这里离孟买市中心有一小时车程之远,近旁又有一个很大的贫民窟。这就能让你明白这里的房价到底是什么样的。它也让你了解,为什么对生存在孟买的大多数人来说,寻找空间、停留之处和睡觉的地方是一个大问题,还有为什么这城市的角落里都是小屋、棚舍及拼拼凑凑的遮蔽体。

巴布那栋大楼多沙尘的院子清扫过了,看来光秃干净。若在另一座城市,这院子会让人觉得单调。但在这里,它却显得格外干净、光秃,而且这院子的空荡仿佛正是其干净的一个方面。

巴布说:“这是一栋由住户共同管理的大楼。因此,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吃素的。另一栋”——旁边建筑结构相同的那栋——“住户有的吃素,有的吃荤。因为这一栋的人吃素,所以这边房价较高。要是有人煮鱼,就会有鱼的味道。如果大楼里住了吃荤的人,你有时会在院子里看到一只被绑起来的山羊,两三天后山羊不见了,你就知道它已经被宰杀吃掉了。我们小区的年轻人开始变了。到了外面,他们会觉得别人都在吃肉,会认为自己可能软弱无力,缺乏男子气概。每个人都想依自己的情况去改变事情。”那也是巴布对仪式的看法:人们时时都在改变那些仪式。

我们搭乘老式电梯上到他的公寓。他向我指出他家前门上那张区分耆那教徒的贴纸,以及其他公寓前门上的印度教标记。他家的客厅宽敞整洁,往下看是街道和对街的学校。它跟院子给人感觉相同:空荡倒像是奢侈。墙壁干干净净,水磨石地板闪闪发光。

我问他鞋怎么办,他说不用脱。后来,他说的一些话让我觉得应该不问就把鞋脱掉。我们谈到仪式中的举止,他告诉我,有一位旁遮普的朋友说过,这客厅的地板是可以在上面光脚走动的。那位朋友的意思是说,脱鞋——譬如在进入寺庙之前——这个仪式动作通常表示要在脏物上走动,为了仪式性的洁净而把自己干净的脚弄脏。

巴布说:“我赞同洁净的概念,我赞同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洁净。”

他母亲走了出来,巴布做了介绍:这是一位严肃、沉默的妇女,她的一部分生命在缅甸度过,直到那个国家独立,把印度人驱赶离境。她按照印度教徒打招呼的方式合起双掌——她每天早上都光脚走到寺庙去。

“在印度,宗教渗透了每一片活动领域,”巴布说,他打开一个抽屉,“这些是公司报告。”他拿出其中一份。“这是一家南印度公司的年度报告。”他向我展示报告前的照片。照片拍的是一位圣人造访公司总部的镜头。圣人站在董事中间,每个董事都赤裸上身站着,披着做礼拜的布。

“这是我们全国经营得最好的水泥厂之一,”巴布说,“在心底,我们总认为奉行宗教仪式不会对我们有丝毫害处。既然如此,何不身体力行?我一位朋友的岳父有一次告诉我,说如果要做成某件事,你就得每天拿某些东西去喂一头母牛。譬如说小麦,每天拿小麦喂一头母牛。嗯,在我生命那个阶段,如果我想达成什么目标,可是什么办法都会试的。何况我也知道,这样做并不会伤害我自己。那何不去做呢?”

“一种以利益为考虑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