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破禁锢(第30/31页)

宫中展示的珍藏品包括陈列在一个房间的印度教神像。和王宫本身一样,有些神像似乎糅合了不同的艺术风格:逐渐走向写实主义的二十世纪印度艺术把古老的印度教神像变得有点像玩偶。

戴维亚也有同感。他不喜欢目前充斥的“月历”印度教神像。“那些神看起来像姑娘,像女人。我不能接受把神祇变得像女人的做法。要是你对罗摩有所认识,就会知道他可是个勇敢的男人。”

矛盾的是,王宫的建筑设计——它的俗丽杂糅的风格所显示的欧洲人心目中的印度式豪华——却透露出印度人面对欧洲时的某种自卑感。陈列室里的神像原本应该让人感受到印度教的风土人情,结果却适得其反。有些神像虽然具有现代模样,却是受到摄影技术影响的作品,但它们看似玩偶,却反而增加了神秘性。

迈索尔的王室对九夜节庆典特别关心。十天节日期间,王宫寺庙的珠宝每天都展示到半夜,由穆克德萨尔看守着。节日最后一天,大公自己也会参与市区里的游行。向导说,当大公不再被承认后,他也不能再参与九夜节的游行,这让迈索尔人民相当伤心。从此,大公在游行行列中的位置就由一尊王室家神的大神像取代——这尊神像也摆在陈列室里。

围绕王宫大殿的柱廊里有第二十四世大公主持庆典的图画。整个柱廊里是一格格连续油画,这些根据照片所做的写实图画几乎把一九三五年的九夜节游行队伍从头到尾呈现了出来。向导说,画中每个人的脸孔都可以辨识。所有宫臣和各级侍从的制服都如实画出——倒是没料到他们是光着脚的,不过这点却不是一眼就看得出。画家们也不吝于描绘街景的细节,包括建筑、商店与车辆、招牌和广告。这幅连续画并未全部完成。九位画家工作了三年,从一九三七年到二十四世大公病逝为止。顾问所服侍的第二十五世大公对艺术并无兴趣,这幅九夜节庆典连环画,就像许多印度旧纪念建筑物那样,也出于同样的理由,一旦统治者逝世就半途而废了。柱廊末端还有几个空白的画格。

从顾问口中完全听不出大公会那样放着事情不管。同样,我也没料到猎物陈列室里会有那些东西:第二十五世大公去过许多国家旅游和狩猎。猎物中包括一头看似惊慌失措的长颈鹿高大的头颈部。这头长颈鹿是在非洲被猎杀,然后在迈索尔被制成标本的,当时全世界技术最好的标本师之一就住在迈索尔。另一件猎物是一根象牙弯曲的下半段,竖立固定起来当作烟灰缸或垃圾筒,上头有个让人按熄香烟或雪茄的铁质格架。

一提到大公的往昔,人们总是有话可说。然而,我所碰到的人似乎都不知道迈索尔二十五世也就是末代大公临终情景的全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情节,时有出入:他向当地的商人借了太多钱——这是一种说法;另一种说法说他用人不当;第三种说法则说他卷入了一宗诉讼。若要他在原本他的言语就是法律的地方听到自己的古老姓名——只有姓名,没有尊称——被法警呼叫三次,那根本是无法忍受的事,因此他服用大量镇静剂自杀了。

关于他的死,有人说他吞食了一颗打碎了的钻石。卡拉说,吞钻石自杀是当地坎纳达语电影中常见的情节:走入绝境的人会咬他们戒指上的钻石,然后开始痛苦挣扎。这么说来,末代大公的悲剧收场虽然是个谜,但如果以吞食打碎的钻石而亡倒是很符合身份的。

有人告诉我,他死时是五十五岁。这表示他比顾问年轻三岁,虽然顾问从未提到大公的年纪,从未触及他这方面的任何事情。有人说,甚至在他死后,厄运还没有放过他。他身边的人开始从他手指上拔掉戒指,他们拔得相当用力,因为大公非常胖——顾问口中恭恭敬敬所说的“很壮”、“像个国王”、“像神”就是这个意思。根据这个故事,惨死之后的火葬也很不幸。火葬使用的是檀香木柴堆,而檀香木相当昂贵(它是迈索尔邦的专卖品)。人们从柴堆里夺取烧了一半的檀香木。隔天一看,尸体并未被完全烧掉。

这位末代大公先是不被政府承认,继而变得贫穷,终至债台高筑,从人们所设想的这出悲剧中衍生了不少民间传说。不过,这一切都不存在于顾问的记忆中。他一直忠于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他只记得那位他间接或直接服侍了十八年的纯洁而虔诚的人。

在班加罗尔,三英里长的围墙内有一片五百英亩的夏宫庭园。这块广袤而值钱的土地是诉讼争夺的目标,它不对外开放,必须有特别许可才得进入。庭院未加照料,有时会被当作电影外景。宫殿用褐色班加罗尔花岗岩建造而成,据说系模仿温莎城堡㉒(这倒不是事实)。庭园里的草被烈日晒成枯黄;步道由红砖土铺设;草中偶有三四英尺高的红色蚁丘,看似高迪㉓奇幻建筑设计中那些融化的塔顶。灯杆已经损坏,一两支倾斜着,许多白灯泡破裂或遗失了。四周尽是班加罗尔的来往车辆、尘埃、像蝉鸣不止的喇叭声——班加罗尔,这个目前属于商业、科学和工业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