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势力终端(第12/16页)

“‘我要使他们在大地上得势,我要昭示法老、哈曼和他们俩的军队,对于这些被欺负者所提防的事。’⑧”他停顿一下,接着说,“这是为了让你了解自阿里伊玛目以来的什叶派教徒的感受。这里所指的‘被欺负者’并不是原本脆弱的人,而是由于环境而变得脆弱,但仍然有信仰及潜在行动力量的人。

“我在剑桥时常读这一段。你可知道,这是一项承诺,真主的承诺。这段文字讲的其实是以色列子民,但在什叶派的整个历史中,它都被看作是拯救的承诺。”

阿米尔拿着那本大书继续读下去,他读着小字的注解,然后说:“这是先知在麦加得到的启示之一,那时他还没有逃到麦地那。麦加的启示很有诗意。”

我说:“那时先知还只是一个预言家?”

阿米尔说:“这样说可能意味着他不是先知,可能有亵渎之虞。”

“他还没有成为统治者?还没有世俗权力?”

“这样说比较好。”他又说,“麦加的启示以富有诗意著称。”

当阿米尔在剑桥试图用这方式让自己甘心承受家族财产的损失时,他父亲又到了巴基斯坦。翌年,大公前往英国,到位于摄政公园的伊斯兰协会工作。阿米尔在剑桥读书时,他就待在那边。这时,由于在英国工作,大公可以再度成为英国子民。如果他这样做了,他便不再是“敌人”或“外国人”,印度政府也会把他在勒克瑙及穆罕默达巴德的财产归还给他。但大公宁愿背负巴基斯坦国籍的十字架,虽然这还使他的家人继续遭受苦难。

阿米尔的学业进展顺利。取得剑桥学位之后,他到伦敦的帝国学院进修。后来,他又回剑桥就读于天文研究所。

“事态平静了下来。我对家里的处境只能接受,我决心要设法解决一些问题。但问题依然存在。穆罕默达巴德的城堡现在已经解禁,由我使用、维护,但还不是我家的财产。如果不是因为我母亲的投入和别的因素,根本没办法在那地方住下去。”

一九七一年,印度与巴基斯坦再次为了孟加拉开战。

“这对我父亲打击很大,让他一蹶不振。两年后他过世了,去世时他非常难过:因为巴基斯坦军队在孟加拉的空前大屠杀,以及巴基斯坦本身追逐物利的粗俗做法。他对新崛起的统治者和阶级很不满。”

阿米尔把他父亲的遗体运到伊朗东部的麦什德圣地。阿米尔童年时,大公曾希望阿米尔长大后成为一位伊朗式的著名的阿亚图拉。这并未成真,但阿米尔护送父亲遗体到麦什德的那趟旅程让他极为感动。

“一些认识我父亲的乌里玛——宗教学者——发布宣告,说有一位阿林——什叶派宗教领袖,信仰的忠仆——的遗体从伦敦运到了。我父亲就葬在圣地旁边那块葬了许多著名宗教领袖的墓地。这只是暂厝,之后将被安葬在伊拉克的卡尔巴拉。一九六七年,我听伊朗人说,他们国王已经下令将那块墓地改建成公园,我父亲的坟墓可能已经无影无踪了。不过,我到麦什德时才知道,由于布托⑨先生”——巴基斯坦总理,大公死亡时是巴基斯坦国民——“的介入,我父亲的遗体已经被移葬到内侧的圣地。”

因此,信仰虔诚的大公在死后多少达成了心愿。他的政治及宗教热忱在他儿子身上留下许多种语言,许多种文化,许多种思考与情感模式。他要儿子穿耳洞,把儿子奉献给信仰,阿米尔确实也多少承袭了父亲的热忱。不过另一方面——他在剑桥及伦敦修读的是天文学——阿米尔也对宗教产生了一些怀疑。

“我在中学时代开始便产生了这些怀疑,进入大学后它们还继续存在,某些时期更加强烈。不过,我的整体经验——那是历史或文化性的经验——深深烙在我心中,如今已消除不去。这是一种辩证过程,其中宗教及世俗关怀以辩证的方式为我展开一条路。我转向宗教,去寻找尘世事务的支撑,但这使我重新产生怀疑,然后又回归宗教。我在两个世界之间来回移动。”

(在这里他似乎触及了印度教关于对立事物的看法:世俗生活,精神生活,“鲁基卡”,“瓦迪卡”。但他对那种看法没有兴趣。)在剑桥时,他受到马克思主义某些层面的吸引,特别是马克思主义论者借科学方法分析历史的尝试。不过,他会接受较一般性的马克思主义看法,乃是由于他的什叶派信仰。

“我的思考方式中有许多成分和矛盾。马克思主义的一个目标是要建立符合正义、更加公正的社会,特别是为了受压迫、受侮辱、受伤害的人,这是马克思主义吸引我的一面。我的直觉反应是去追随托洛茨基和切·格瓦拉,他们两人虽然都未成功,但他们的信息却流传了下来。你知道,就像卡尔巴拉。”卡尔巴拉,阿里之子侯赛因丧命的地方。“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跟我自己的宗教观吻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