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师尊之影(第12/29页)
亵渎了主庙的人并未奋战到底。一位目睹围攻过程的锡克记者对他们弃械投降之举感到震惊,他从小以来一直认为锡克教徒不会那样做。他的想法早就被恐怖分子的某些行为推翻了。他先前不相信跟他属于同一宗教的人会杀害妇孺,他不相信他们会拦截巴士,把车上所有乘客杀掉。他原本认为这些都是官方捏造的。另外,有人至今还认为那些在围攻金庙时投降的人根本就不是锡克教徒。一名退役军官所写的小册子说那些人是“政府收买的……罪犯……扮成锡克人的模样,穿上配发的锡克服装,学了锡克传统的基本知识”。
锡克人需要一再确立他们的锡克身份。宗教是这种身份的基础,宗教提供了情感驱动力。但这也表示,带领锡克运动的人并不能代表锡克人的成就,他们落后了一两个时代。
宾德兰瓦勒大半生待在离阿姆利则不远的小镇梅塔乔克的一间神学院里。
来到小镇时,首先见到的是马路两旁开设在泥土庭院中的小店。一家店的招牌这样拼写:UNIVERSIL EMPLOYMENT BEURO Overseas Employment Consultant(万国职业介绍所:海外就业咨询)。四周都是麦田,田里已经成熟的矮种小麦再过几天即可收割。也有的种了芥菜,以及用来当饲料的鲜绿色肉质植物。田畦之间种着一排排桉树,在极为平坦的田地上添增了绿色的垂直线:桉树一排叠着一排直到天际,显示其中有几片林地。
到神学院的一路上都是农田。平坦的土地延伸到晴空下的地平线,似乎无边无际,但是每一小块耕地都得来不易。神学院附设的那座谒师所或寺庙有白色墙壁,以及锡克教谒师所都有的莫卧儿式圆顶,这表明锡克教是在莫卧儿帝国时代成为有组织的宗教的。圆顶似乎过于华丽,反而凸显出下面那栋印度式混凝土建筑的庸俗。白色建筑的窗框漆成蓝色,特别显眼。谒师所的大厅相当简朴,天花板上装了叶片电风扇,半楼是一个设有栏杆的宽阔走廊。只有门道里的彩色玻璃镶板是刻意的装饰。
神学院楼房也同样简朴。首席传教士在二楼一个只摆着两张床的水泥房间里接见访客。他说,神学院里已经没有枪支了,他们现在只招收儿童。这些儿童之中的几个男孩跑到房间来看热闹。他们穿着神学院学生长及胫部中间的蓝袍制服。屋外阳光明亮,气温暖和,没有陈设的房间里是穿着长袍、不发一语、前来观看访客的小男孩,令人想起童年漫长无事的日子的无聊。我也想到,这当中涉及了避难和庇护。这些儿童之中有不少是来自印度其他邦的,有些——孤单的、流浪的——似乎是从别的宗教改信锡克教的,而在神学院里找到了兄弟之情和安全处所。一个穿蓝袍的高大男孩端来一壶温牛奶,倒在铝碗中请客人喝,这时我更加肯定这个地方让他们感到受欢迎、有保障。
首席传教士说,他是在跟房间内男孩大概同样年纪的时候来到神学院的。他离家到神学院住了下来: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宾德兰瓦勒也差不多是这样来到神学院的。他来的时候是四五岁,二十五年之后他已经成了院长,再过五年——在向锡克人当中的异端提出挑战之后——他搬进了金庙。两年之后,他在那里丧命。
他出身农家,有八个兄弟,家里因为无法抚养全部孩子,于是把他送到神学院。他对世界有什么认识?他对城镇或建筑或国家会有什么观念?在这些穿越肥沃田地的村中道路两旁有低矮、满是灰尘的红砖房屋,另外还有添加的简易建筑,或是由土墙筑成,或是在树枝做的支柱上盖着茅秆。屋顶上晾着麦秆。商店就开在没有围墙的泥土院子里。
在神学院待了二十五年之后,他开始呼吁人们回到正途,回归纯正之路。他会到外面传道,他逐渐成名了。有一个人曾在拉贾斯坦邦的小城加亚纳加尔听他传道。当时有三千人——或许五千人——前来听梅塔乔克的年轻传道士演讲,宾德兰瓦勒对他们讲了四十五分钟左右。“他使用一般人的语言,听众听得如醉如痴。”他讲了什么?“他叫大家不要喝酒。他说:‘喝酒会害你,你会有罪恶感。每个人都想跟父亲一样,每个人的父亲都是哥宾德·辛格师尊。因此,锡克人必须留长发,不可有恶习。’他提到了许多经文。”
在这套信仰里,一旦世界变得无法应付,第十代师尊哥宾德·辛格的宗教——注重形式和象征的宗教——就会变得比第一代师尊的哲学和诗歌更有吸引力。人们比较容易回头接纳哥宾德·辛格那种注重入教仪式的宗教,再度强调那些区别信徒和所有其他人的种种东西。宗教的主要关怀变成了后几代师尊所受的苦难和迫害:信仰就是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