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师尊之影(第18/29页)

这些是阿马林德·辛格告诉我的。阿马林德是帕提亚拉⑨王室的族长,非正式而言——因为大公的名号已经废除,大公已经被“取消承认”——他是帕提亚拉的大公。所有锡克人都是“辛格”,他们使用这个共同姓氏,意在消除种姓及阶级差异。这个理想犹存,但几乎从一开始,锡克酋长就纷纷崛起,帕提亚拉王室即是其中最显赫者之一。西尔信德——两个男孩被砌砖闷死之地——纳入帕提亚拉版图之后,师尊之子殉难纪念日的宗教游行活动就由王室负责举办。

“西尔信德是莫卧儿行政长官的驻地。锡克人最后攻下城堡时,里面一无所有。锡克教的器物都已不见,全被莫卧儿人摧毁了。锡克人找到了砌砖的地点,盖了第一间谒师所。谒师所后来经过重建,是我父亲在五十年代早期做的。每年纪念日,我们都会用抬尸架抬着格兰特·沙哈卜师尊,从砌砖地点走到火葬地点。”这是模拟的送葬行列,以第十代师尊定版的锡克教圣经代替师尊的两个孩子。“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六十年代,之后阿卡利党控制了谒师所,仪式也改由他们主办。”

王室对锡克教负有特殊责任。“我们是唯一得到师尊两次赐福的家族。”根据锡克人常有的习惯,阿马林德在这里用单数集合名词“师尊”来指代所有师尊。第一次赐福得自第六代师尊哈尔哥宾德,他曾经这样安慰家族里一个正在哭泣的男孩:“他为什么哭?他的马匹将会到贾穆纳⑩河饮水。”师尊用这句话预言帕提亚拉领土终将扩展到那条河。

后来的另一位祖先是由第十代师尊举行入教礼的教徒之一。阿南德普灾难过后不久,第十代师尊在查姆库尔战役中写信求援的对象就是这位祖先。

“师尊被莫卧儿军团围困在城堡里,但他设法把信传了出来。他在信中说,‘吾家即汝家。正陷危境。速驰援。’但我祖先抵达时,战事已经结束。”师尊的另外两个儿子在那场战役中丧命。“这是锡克卡尔沙教派⑪的第一代。”后来,师尊在前往南方——他在那边死于一七○八年(锡克人攻下西尔信德两年之前)——途中,曾经针对帕提亚拉家族及其王国的未来疆土提出预言。

师尊从查姆库尔发出的信对这个家族尤其珍贵。阿马林德的父亲或祖父便是从那封信中想出帕提亚拉家族目前的家训:“吾宅即汝宅。”早先的家训是“天堂之光吾家所依”,在帕提亚拉家族的旧陶器上还看得到这句家训。

王宫屋顶上设了一间谒师所。里面唯一的礼拜用品是由数位师尊长年编纂、最后也具有了师尊地位的锡克教圣经。但是,这间谒师所另外还有第十代师尊的遗物。洗过手、头覆上布之后,我被带去看一些遗物:师尊一把插在绒面鞘里的剑;几支矛;一封誊写的信,应该出自秘书或书记之手。

王宫屋顶上呈现的是古老的虔敬:已经成为宗教一部分的三百年前的历史事件(第十代师尊逝于本杰明·富兰克林出生后两年)。王宫本身则体现了新近的转变。这是一座新宫,筑于五十年代,虽然华丽,却不见类似迈索尔大公的欧洲建筑师一九一二年建造迈索尔市王宫时大量使用的那种东方样式。这座帕提亚拉新宫样子像欧洲的乡村豪宅,其品位属于国际或中性风格,以舒适为着眼点,颇适合印度气候,是个宜人的地方。各间会客室都有签名照片,就像访客在别的国家参观豪门巨宅时所看到的那种。不过,这里的照片——拍摄的人物是统治者——却标示着一个转化中的世界,一个改变中的景象,一个崛起中的印度:德意志皇帝、意大利国王维克托·伊曼纽尔、比利时王室、铁托、尼赫鲁、英迪拉·甘地。

绘画为数甚多,其中大部分显然是在欧洲购得,值得注意的作品极少。在英国人统治之前不久,锡克人开始发展出一个绘画流派。这个画派的作品是小型纸画,属于私人宫廷艺术,绝大部分是肖像画,一张张作品集成册子或卷在一起,收藏在宫内图书馆里。他们的品位或鉴赏并未扩及欧洲以大型油画为主、用来挂在墙上展示、目的往往并不清楚的那种艺术。因此,虽然资金雄厚,阿马林德的父亲及祖父并未购买古代大师或任何本世纪大画家的作品。

最醒目的是阿马林德父亲的巨幅全身画像。历代帕提亚拉大公的身高都非比寻常。威廉·霍华德·罗素一八五八年在帕提亚拉城见到的帕提亚拉大公身高超过六英尺,体格壮硕。这幅画中,阿马林德的父亲威风凛凛地站着,超乎实际的身材委实令人敬畏,叫人惊愕。另一幅挂在宽阔楼梯上方的大型沙龙画也有同样效果。画中场景是一九三五年在伦敦举行的乔治五世登基二十五周年感恩庆典,画中人物有阿马林德的祖父和其他印度土邦王君——尤以克什米尔和比卡内尔两邦大公为显著——还有韦尔斯王子,后来的乔治六世和王后伊丽莎白,以及他们的女儿伊丽莎白和玛格丽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