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师尊之影(第19/29页)
阿马林德说:“我祖父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裁君主。他九岁就继承了王位。一九○七年十八岁时,他成为手握实权的统治者。从一九○七年到一九三八年,权力完全在他手中。他使帕提亚拉远近闻名。他用一群很有能力的人治国,他赞助体育运动和音乐。不过,他是个独裁者。”
他认为自己应该享有的,则是他曾经住过的王宫的那般景况:位于帕提亚拉城另一头的帕提亚拉旧宫。
“它有一千个房间,占地四百亩。现在是一所体育学院。从我父亲房间到我房间有四分之三英里。我们有一天实际量过,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实在太大了,于是我父亲在五十年代建了这座宫殿。这一座还是大得不得了,但当时我们一家人才从旧宫搬过来,还觉得有点窄小呢。”
除了那座旧宫——让人一望而知英治时代土邦大公拥有何等雄财巨富的那种印度宫殿——先前还有帕提亚拉的城堡。
“旧城堡碰到战事就派上了用场。有一个塔楼,可以往下发射枪炮。”
城堡从一七一四年开始修筑,所在地原是一位穆斯林苦行圣人的隐居处。苦行圣人使用的火后来被吊起移入建好的城堡内,至今不曾熄灭过。
一八五八年,就是在这座城堡里,当时的帕提亚拉大公(或王公)及宫臣全套盛装隆重接见威廉·霍华德·罗素,向代表印度最高——如今更是胜利无敌的——统治权力的重要代表致敬。帕提亚拉大公应该不会明白罗素的工作是什么,但他总会知道罗素的意见够分量,因此他竭尽所能让对方有好感。骑在装饰华丽的大象上,他走出城堡一段路去迎接罗素。他也请罗素骑象,后者要跨上骑座时,他还有礼地扶了一把——这些欢迎和接待仪式都像哑剧般进行着。
现在城堡已经半毁。它位于帕提亚拉市场区之中,四周街道从头到尾或有一大段是卖鞋子,或是煮熟的食物,或是刺绣服装的——这是帕提亚拉的特产。罗素骑象抵达的前院现在是一些人小便的地方。一栋后来为了招待重要访客而增建、前方有古典圆柱的房子已经快要崩塌。这里被人擅自占住,墙上用粉笔草草率率写着“危险”字样。
到了里面,城堡一下子就变成小院和通道和阶梯构成的迷宫。有一座莫卧儿式小花园,虽然已经荒废了一半,但处于砖块灰泥建筑之间,仍令人觉得宁静。十九世纪末及二十世纪初,帕提亚拉所模仿的高雅风格系来自英国和欧洲。在十八世纪,提供范本的则是莫卧儿人。不过,锡克人在十八世纪仿效外敌莫卧儿人这件事却有讽刺的一面:今天,莫卧儿势力早已消失,锡克教谒师所金碧辉煌的十八世纪莫卧儿式圆顶依然存在,它标示着锡克人的礼拜场所,犹如基督教教堂的尖塔。
除了这座花园,城堡内全盖了建筑,地面全铺了东西,见不到泥土。通道,庭院,平台,屋顶:到处是碎裂的砖块和灰泥,它们比木头更易毁坏。四处是窄小、窒闷、装饰过度、幽暗的房间,墙上挂着幽暗的镜子,天花板上有雕饰。到处是崩塌的天花板;你看得出,为大公和统治者修建的人也使用了如我在贾斯帕尔农舍所见的那种乡下砖造天花板筑法——砖块连接排在木梁上。旧城堡无法修复或保存:这种砖块势必碎裂。像这样的宫殿一旦没人住就完了。处处可见的小型修复——补上的水泥,加涂的石灰——更加强了整座城堡原本就给人的感觉:它被三番四次修筑,房间一一增加,空间持续扩大,直到极限;最后,它被弃置,无人理会。
纵使到处尽是荒败,一些顶层房间里却进行着跟帕提亚拉设城及建堡有关的宗教仪式——仪式中融合了穆斯林、印度教徒和锡克教徒的虔诚信仰。因为仪式还具有神圣性,进房间之前必须脱鞋。那位穆斯林苦行圣人的火自从移入一七一四年原建的城堡之后,至今仍然燃烧:这是帕提亚拉的奇景之一。烧火只用橡木,灰烬供人点圣痣(印度教习俗)。隔壁房间供奉着印度教黑天及时母两位神祇的造像。在另一个门外有屋顶阳台的房间,一个皮肤黝黑的诵经师念着锡克教经文,一个赤脚的侍者拿着掸子在几本覆着上等丝布的经书上掸灰。就这样,像目前居住的王宫的屋顶一样,被弃的城堡顶端也有景象令人想起这个家族是如何起源的。
照理,这个家族在十八世纪早期并不必然会壮大起来。但莫卧儿势力正好在此时衰退了,阿富汗不再入侵,锡克人得以繁盛起来。到最后,帕提亚拉王国的领土近乎七千平方英里,其中大部分是在十九世纪早期取得的。
“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廓尔喀⑫人决定占领整个山脉。他们在一八三○年进军攻打我们的山地。所有山区大公聚集在一起向我们求援,我们也派出了军队。战事持续了六个月,最后,廓尔喀人吃了败仗,尼泊尔统帅的头颅挂在帕提亚拉城门上,直到裂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