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师尊之影(第22/29页)

“让他不高兴的是这三件事:他的巴士和圣书被烧、他被指控涉及谋杀、他的人民被杀。他坐了几个月牢,然后被无条件释放了。一九八二年他前往金庙。当时情况是这样的:他有两三个追随者被捕,然后他派去为这些人保障法律权益的人也被捕了。他就在这时决定要把大家鼓动起来。

“他长得很高,六英尺一英寸,跟我一样高,也瘦瘦的。他为人很直率,不会拐弯抹角。他的生活习惯很单纯。他也吃得很少,在这一点上可不像喜欢享受美食的卡布尔·辛格教长。他心思敏锐,听得进别人的话。譬如说,他知道我吃肉,但并不在意,从未叫我不要吃肉。有一回,我跟他谈了很久,辩论吃肉是否符合锡克教义。那是一九八三年一月,我们在金庙的永恒圣殿关于这件事谈了两个钟头。他一再和和气气地告诉我:‘你向我证明根据锡克教义是可以吃肉的,我马上就可以吃个一公斤半。’

“他找我们讨论了好几次,有时候只是为了解释经文的某些段落。神学院支持传统的解释。神学院的解释比较接近印度教对经文的理解,也都是用印度教的术语表达的。大多数例子来自印度教神话。我那时候赞成的是比较新的科学解释,那是一九六○年左右确立的看法。”

我请他谈谈这种科学解释。

“那是辛格先生提出的——根据语言的语法来解释经文。他是一位上人,一位老师。”

这说法——当时我并未完全理解就听了进去,直到好几个礼拜之后才仔细思索——稍微阐明了卡布尔·辛格那本小册子《一个锡克教徒在世俗印度受审记》里一句晦涩的话:“语法与语言之基础是某些形而上学假设、文化模式及人性倾向,这些内容或无法通过逻辑证明,但若不加以接受,则无法正确研究或理解语言与文法……”

我想知道,在金庙里的这些宗教讨论中,卡布尔·辛格的看法会不会通过古特吉传给宾德兰瓦勒,使得他唾弃原先接受的神学院传统,使得他在金庙危机恶化时对英国国家广播公司记者说锡克教徒不像印度教徒,而更像犹太人及穆斯林及基督教徒,是有先知和圣经的民族。

在那次访问中,宾德兰瓦勒也说——使用英语,声音中充满激情——锡克教徒在印度受尽了迫害,以致他们必须“付出一杯血”才能得到一杯水。宗教领袖的这种夸大之词令我困惑。但在当时,我还完全不知道在锡克教徒心中他们师尊的苦痛是怎么一回事。

古特吉这时接下去说的话让我有点明白了宾德兰瓦勒最后几天处在窒困的金庙时的心境。

古特吉说:“他最敬佩哥宾德·辛格师尊的品格和牺牲。他对哥宾德·辛格师尊最后几天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他记得师尊每天的一言一行。他把师尊的生命重新活过一次。要是你在十二月某天碰到他,他会说,‘今天师尊正在怎样怎样’。事实上,连时辰他都记得,真不可思议。他会看看手表,然后说,‘再过两个钟头,师尊就要把儿子打理好上战场’。像这样之类的。师尊的苦难从十二月开始,因为那是离开阿南德普·沙哈卜城堡的时候。”阿南德普:师尊的母亲和两位幼子——后来被砌在墙里——遭莫卧儿人俘虏之地。

困在金庙之中时,宾德兰瓦勒必定会把自己设想成困在阿南德普的第十代师尊。

古特吉说:“大家不是去找他谈历史或经文的。他家人很少去看他。他们就算来了,也是以虔诚信徒的身份而来。这段时期他没有时间可花在家人身上。

“我每个月到金庙见他一次。有一次他说:‘你应该多来几趟。’我说:‘我有家要照料。’他说:‘有几个小孩?’我说:‘两个。’他说:‘我也有两个小孩,神会照顾小孩。’然后他引用了一段经文,内容是关于留下后代自己远飞的候鸟的。他说:‘它们飞行几千英里,神给它们力量。’”

我问古特吉那几件以宾德兰瓦勒之名犯下的谋杀案,以及别人说是他指使的谋杀案。

“都是捏造的故事,企图中伤他的名誉。”

结束了蓝星行动——军队攻击金庙的行动,造成宾德兰瓦勒和他的许多追随者死亡,也使许多士兵丧命——官方声称古特吉是被击毙者之一。这让古特吉惊慌起来。“他们以一本关于锡克人人权的小册子为据,控告我煽动叛乱。宣称我死亡就是表示他们已经指示军警把我除掉。”于是古特吉躲藏起来,躲了四年多。

“《印度快讯》还登了我的讣告。内容大体上对我还算恭敬,不过其中却说我不跟穆斯林一起吃饭——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投书给《印度快讯》说:‘请任何穆斯林准备好一餐可口的素食,我随时奉陪。’”素食倒不是问题所在,古特吉不是素食者。“但是,我不吃以穆斯林或犹太人方式宰杀的肉。这是第十代师尊的训诫,是我们入教时要接受的。这类宗教禁忌通常有更深一层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