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26/28页)

“我不想要别的医生。巴尔-艾尔救了我。”

“听我说,古斯蒂,我们认识很长时间了。我知道你最喜欢的团队叫做上帝的选民。我在特拉维夫做过一次实习,在哈达萨医院,他们的大医院。一些好医生,比这里更好。但是很匆忙,很迅速。他们习惯了警报,他们飞速地生活着,在战争与炸弹谋杀之间。他们没有时间,他们生活在5700年,或者我不知道的哪一年,他们没有时间,想一想,五千七百!停,你会看到另一个。”

“我再跟巴尔-艾尔去试一试。我总是难以跟某一个人分离。这是我的毛病,你知道的。”

“我知道。跟祖国,跟我……跟露。你的联系很困难。行,我会给你指定他们中的一个。我是说,我们中的一个。你们的,我不愿意侮辱圣彼得。列布林大夫。他听我的。列布林!这对你行吗?我打电话给他,我立即就打电话给他。”

戈拉挂了电话,他不让步。他要留着让巴尔-艾尔照料。新的恐慌发作。流汗,颤抖,后脖子沉甸甸的。他本想在床上缩成一团,或者打电话找波尔坦斯基,让他把他连同床,就那样,紧急送往医院。巴尔-艾尔对他病人极端的忠诚还没有丝毫概念。他不接电话,传真机死了,电子邮件被卡。

今天跟昨天一样,血压为19/9.5。“我们是一些号码,先生。好好听一听那个苏维埃人说的话,我们是一些号码,仅此而已。资本主义者只认识数字。医生、律师、扫大街的、议员、警察。所有人。任何一个个体。他们都在数数。这就是他们在做的!”

戈拉打电话给澳大利亚人。

“是的,我记得你的名字,”女秘书回答道,很是疲劳。“郝斯皮塔尔大夫在密歇根参加一个关于心脏病的会议。他今天下午才能回来。他已经在飞机上了。他一回来,我就将对他说。血压不好,胸口隐约疼痛,这就是你的信息,我很明白。你不知道是胃还是心脏有问题。阵痛,虚弱,血压增高。恐慌吗?是的,恐慌的发作,我记下了。我会转告他的,请放心。”

近傍晚时分,郝斯皮塔尔打电话给他。

“行,后天早点来吧。我们将做第二个血管成形术。明天,你将去抽一次血。我们将为你建一个病历卡,后天,我们给你做手术。”

戈拉吞了一片阿司匹林和一片镇静剂。

“当然,有一些危险性。总是有危险性的。第一次时我就对你说过了。梗塞,休克。不可以排除任何例外。很少发生的。我们融化在统计学中,危险存在着,但它并不大。”

统计学……当然,苏维埃人很喜爱这个词。郝斯皮塔尔本人不会不知道全球化的算术。长了一副人脸的资本主义战胜了长了人脸的社会主义。它将爆炸,它将爆炸,我们将爆炸,这就是赫洛斯塔图斯集团所歌唱的。

胸膛中,阴影在扩大。蜘蛛朝向左胳膊和左肩膀逐渐前行,呻吟令胸廓膨胀,令它膨胀。焦躁下降了,麻木。大喘气。后脖子沉甸甸的,如花岗岩。戈拉教授跟任何人都不分离,他的那些回忆、那些悼文没能留给任何人。他没能成功地写完彼得的悼文,现在,伊齐、巴尔-艾尔和澳大利亚人郝斯皮塔尔都在争位子。

戈拉的病历档案,充满了血管的照片,年轻化之前和之后的都有,心脏的形象,心电图,血液、尿液、唾液和皮屑的化验单,力量和耐力测试单,药方和治疗方案。一份技术的悼文,没有话语,只有数字,适应新世纪。没有回忆,也没有隐喻。等到骨头、心脏和回忆全都在泥土中腐烂了,支架也不会烂,悼文作者重复道。

“你修复了!你年轻了,焕然一新。你可以爱怎么干就怎么干,爱怎么吃就怎么吃,”穿白大褂的上帝宣称。“超强抵抗力的支架。罕见的金属,永恒不衰。它们将永远留存在泥土中,直到什么都不再留存为止。”

戈拉重复着梅菲斯托斯的讯息昏昏沉沉地睡去。他微笑着。魔鬼是一个能把他的青春归还给他,却不渴求得到他灵魂的小丑,他要的只是他的保险证明。不要灵魂,波尔坦斯基同志,只要医疗保险的号码。号码,是的,就这些,不要灵魂。医疗保险的证明。蓝十字、蓝盾、联邦医疗保险、大西洋保险、AARP。户头和保险单。

戈拉教授强忍着疲劳在微笑,他的极度疲劳,还有他的困意。恐慌耗尽了他的精神。

他醒来正看着窗户,森林。夕阳西下,一个白天消逝了。脑袋在桌子上。疲劳延伸了。蜡的躯体。一种鸣叫声,先是腼腆的,然后持久着,像是一只蟋蟀。电话。他减低了音量,把铃声降到最小,他受不了警铃声。他伸出手去。听筒很重,他勉强才能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