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的生平与创作(第8/11页)

《不存在的骑士》的故事发生在中世纪法国查理大帝的时代。一天,查理大帝检阅集合在红色城墙下的一支庞大的部队,他一一盘问了在眼前走过的士兵的姓名,一位骑士准确地向陛下报告了自己所率部下的人数和所建树的战功:“五千名骑兵,三千五百名步兵和一千八百名侍从,他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达五年之久。”查理大帝满意地听着那位骑士的禀报并加以褒奖。在队伍中有一位“穿着一身镶黑边的白色盔甲,盔甲上没有一丝碰坏弄脏的痕迹,全身洁白无瑕,各部位衔接紧密无缝,头盔上还插有一根顶翎羽饰,象公鸡的头冠一样五彩缤纷,光彩夺目。”查理大帝发现这位白盔白甲的骑士后,顿时惊愕不已,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全身装束得如此洁白严整的骑土。当查理大帝问他为何上下一身洁白时,骑士不作直接回答,只报了自己的姓氏和名字:叫阿杰鲁尔福·埃摩·贝尔特朗迪诺。骑士不摘头盔,也不对‘陛下露出自己的面容,查理大帝“只听得从头盔底下传出来这样一个清晰的声音:‘因为我是不存在的,陛下。”

这位与身上佩戴的盔甲已合为一体的“不存在的骑士”,正是现代人“机器化”了的象征:人们与自己在现实社会中所担负的职能已融合为一体,麻木地下意识地从事着社会为自己安排好的工作,从而完全失去了自我的社会意识。小说语言幽默含蓄,作者笔下的人物都是日常生活中普通的人,如种菜人古尔杜鲁,就是个“实实在在地在菜园子里干活的人,他与绿色的野生的自然界融为一体,而意识不到自我的存在。”全身套着盔甲的阿杰鲁尔福终日机械而又准确地做着各种动作,但他没有血肉,没有灵魂,尽管他想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足迹,但他总不能如愿以偿;由于他所从事的又是一场荒谬而又残酷的战争,一场基督教与异教徒之间的战争,所以他总是竭力从自己的过去中去寻求自己生活的意义。“明天黄昏日落时,我将会怎么样呢?我能确认自己是个人了吗?能确认自己在行走过的大地上留下的足迹吗?”这位“不存在的骑士”向往过一种真正人的生活,暗喻了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人焦虑不安的心态及其不稳定的地位。最后戴白盔穿白甲的骑士消失不见了,因为他从来也没有存在过。

寓言三部曲《我们的祖先》从不同层次上含蓄而又幽默地揭示了现代人体现自我存在和向往自我解放的心态:《子爵》篇抒发了被现实社会截肢解体了的现代人想完善自己和使自己变成完美的整体的愿望;《男爵》篇则是表现主人公企图以逃遁现实的自我抉择来达到封闭式的自我完善,揭示了人类与其共存的社会的无法相容;《骑士》篇的主人公则力图通过实际上“不存在”的“自我存在”,来赢得个人自我存在的意义。

《我们的祖先》的问世,进一步确立了卡尔维诺作为寓言式作家的文学地位。作者似乎超脱了他所处时代的社会现实,后退到古代社会,借助叙述先人的故事,以寓言式的魔幻般的题材,让主人公以"子爵”、“男爵”和“骑士”等贵族头衔出现,却又深刻地揭示了现实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政治、道德和社会关系。小说寓意深刻,内容丰富,幽默而又含蓄地阐明了人生的哲理,读后余味无穷。有人说卡尔维诺这部三部曲“婉如一片蔚蓝色的、温馨而又闪烁发光的海面;一旦投身于海水之中,潜入海底深处之后,却会发现无数黑洞洞的沟壑,阴暗的隧道,深邃的岩洞和可怖的鱼类、海藻,它们在海底不停地游动着,勾画出各种不同人的形象轮廓。”(《卡尔维诺作品欣赏》,1970,博努拉)作者笔下的那位残肢断臂的“子爵”乃是新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畸形发展的产物,作者从社会学的角度大胆地运用文学手法来隐喻现代人被社会异化成两半的现实;那栖息在树上的“男爵”爬到树上栖止的根源是深刻的,他能做出这一不可思议的疯狂的举动,说明他情愿象猴子似的攀缘在树杈绿叶之中,也不愿意与现实社会同流合污的心态;那位把盔甲变成了目己赖以生存的手段的“不存在的骑士”更是现代人已沦为“器械”因而完全失去了自我存在的写照,从而深刻地揭示了被现代大工业发展扭曲了的荒谬的现实世界。

卡尔维诺在分析自己的创作思想时说道:“由于原始人跟宇宙是一个整体,所以可以说他自身是不存在的,因为他跟任何其它有机物质的存在别无两样;而原始人进化到现代的人之后,由于他跟生产和经济发展进程紧密地连结成一个整体,所以他也同样是不存在的,因为现代人与一切都融为一体了,没有磨擦,而且他与四周围的一切(自然与历史)都不发生任何关系(与之进行斗争或通过斗争达到和谐)。”(《我们的祖先》出版前言,19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