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0/11页)

他大步流星地朝那群包围着阿里·比那克的人走去。她是不是溺水了?离他们只有几步路时他想。可是他们的表情都是僵硬的。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他安慰。

“怎么了?”他恐慌地问,而且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恐慌。也许是因为那些脸上的表情,他没有问“她怎么了”,而是说,“她做了什么?”

答案磕磕巴巴地从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嘴中吐出来。他们不得不对他重复了好几次他才明白:迪安娜进了庇护塔。

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在那一刻,也不是在后来,当目击者们开始描述他们所看到的(人们立刻觉察到那是带点真实又带点虚幻的事件,跟普通的生活有所不同,因此这件事本身就成为了一个传奇),没有人能在那一刻以及在后来精确地说明那个从首都来的年轻女子是怎样设法走进庇护塔里去的,从来没有陌生人会涉足那里。比她进到庇护塔里更不可能的事,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也没人记得她已经从人群中离开了,或是在附近徘徊,除了一些孩子,没有人注意过她。她自己,也许,如果有人问她她是怎样沿着那条路走了那么远,最终成功地进入了庇护塔,她会不会完全不能解释呢?从她在高原上留下的很少的话语来判断,她可能在那一刻感觉自己好像从所有事物中超然而出,一种重力的消失——让她不仅有了进人庇护塔的想法,而且径直就走了进去——一路朝着大门走去。还不应该忽视的是当时可能有助于把人们的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开的那种情境,这让她跨出了重要的一步:实际上,像有些人事后记起来的,她离开广场上的人群,轻轻地走近了那座庇护塔,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她是在一飞翔,像是风中的一片叶子,她进入了—更准确地说,是落人了塔的入口。

巴西安的脸变成了灰色,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飞奔出去,把他的妻子从那个地方带出来,但是强有力的手把他的两只胳膊都按住了。

“让我去!”他用嘶哑的声音吼叫着。

他们的脸在他周围排成一圈,谁也没有动,像是一堵环形的墙。阿里·比那克苍白的脸也在里头。

“让我去!”他对他说,虽然阿里·比那克不是按住他的人之一。

“冷静,先生,”阿里·比那克说,“你不能到那里去,没有人可以进到那里去,除了神父。”

“但是我妻子在里面,”巴西安叫道,“一个人单独和一群男人在一起。”

“你说得很对。必须采取一些措施,但是你不能去那里他们会对你开枪的,你明白的。他们可能会杀了你。”

“那就让人去请神父来,或者请天晓得的谁,总得让人进到庇护塔里去吧。”

“已经有人通知了神父。”阿里·比那克说。

“他来了!他在这儿!”有几个声音喊道。一小群人在他们周围聚集。巴西安认出了他的马车夫,后者正看着他,眼珠仿佛要从眼窝里瞪出来,期待着他的命令。但是巴西安把目光移开了。

“让开!”阿里·比那克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一些人只是让开了几小步,随即又停下了。

神父出现了,上气不接下气的他的脸部肌肉松弛,眼窝深陷,眼睛看上去非常警觉。

“她在里面有多久了?”他问

阿里·比那克疑问地看着四周。好几个人立刻就开始说话了。一个人说是半个小时,另一个人说是一个小时,另外一些人又说是十五分钟。他们周围的大多数人只是耸了耸肩。

“那不重要,”阿里·比那克说,“我们需要的是行动。”

神父和阿里·比那克商量着。巴西安听见阿里·比那克说,“那我跟你一起去,”他从那句话中得到了勇气。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在人群中能听到这样的话,“神父要往那里去,和阿里·比那克一起。”

神父走开了,后面跟着阿里·比那克。阿里迈了几步后,转过身来对着人群说:“待在原地,他们可能会开枪。”

巴西安觉得他仍然被那些手拽着胳膊。我是怎么了?他内心里在呻吟着。对他来说整个世界仿佛都空了,只剩下两种形态在运转:神父和阿里·比那克,以及他们正在前往的那座庇护塔。

他听见环绕自己的那些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阵风的遥远的呼啸声。他们不能对神父开枪,因为他是被卡努法典保护着的,但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杀死阿里·比那克。”“不,我不认为他们会对阿里·比那克开枪。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

那两个人已经走了一半,突然间,迪安娜出现在庇护塔的门口。巴西安永远不能清晰地记起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他竭尽全力地要到她身边去,而他的胳膊被死死地抓住了,有声音在说:等等,等她再走远一些,等她走到那些自色的石头那儿。接下来,再一次地,有那么恍惚的片刻,他看见了医生的身影;他又做了一阵努力,想要挣脱抓住他的人,但是他听见了同样的劝告,他们要他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