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阿尔杉茹·奥茹欧巴的民事斗争以及人民如何占领了广场(第42/45页)

气还没消,他就去探望了萨贝拉。她太老了,腿已经完全不能动了,只能待在轮椅上。佩德罗·阿尔杉茹从不知道这位伯爵夫人的确切年龄。二十年前,他刚认识她时,她就已经是个年老体衰的老太婆,她那丰富热烈、令人疲惫的生活已经到了尽头。前十几年,萨贝拉一直都是那天下午奇迹之篷里的模样,不停地动来动去,充满好奇,永不疲惫:有些时候,她就像一名少女,保持着前雷孔加夫公主与前巴黎女王的热情与活力。

最后,风湿病困住了她。她浑身疼痛,到处都是针孔,跟医生吵架,有时心情很糟。但她并未屈服,尽其所能抗争,在街道走上走下,直到双腿彻底无法承受这种奔走。席尔瓦·维拉亚在阿尔杉茹的信里得知好友的痛苦,便从圣保罗寄来了一辆轮椅。除了坐在上面,还有什么办法呢。但她并未沉浸在坏脾气里。她的生气是在撒娇,而非抱怨,这正是老太太的魅力所在。直到人生的最后一天,她依然保持清醒,精神活跃。她热爱生命,却害怕衰老,害怕“变得愚蠢痴呆,成为别人嘲笑讥讽的对象”。如果我老得不中用了,她向阿尔杉茹建议,就去医学院找点毒药,那种让人瞬间毙命的毒药,然后悄悄给我用上。她究竟多大年龄了?快九十岁了吧,或者更大。

只要有朋友到来就是节日,如果来的是阿尔杉茹,那就比节日更甚:他们一聊就是几个小时,老太太询问塔代乌与露的消息,两个人都不爱写信。高梅斯一家跟他们和解了,是真的吗?尤弗拉希娅健在时,萨贝拉一直都有所了解。但是这位外婆两腿一蹬,她便只有偶然的机会能听到这些动人的消息了:一个居住在里约的远房表兄,从巴伊亚路过时想到来看她,值得赞美的善举!好吧,这位表兄名叫茹文希奥·阿拉乌茹,是一位保险经纪人,曾在首都跟高梅斯一家相处过一段时间:艾米丽娅、上校、塔代乌和露。他们一起在科巴卡巴纳散步,相处得非常融洽。正是强硬的上校向保险经纪人介绍了塔代乌:我的女婿塔代乌·坎尼奥托博士,负责里约城市建设的工程师之一。他挽着女婿的胳膊,非常以他为豪。他没有塔代乌与露的消息,他们很久没有写信了。但他遇到了阿桑代里奥,露从美国回来的哥哥。男孩儿非常讨人喜欢,告诉了他那对夫妇的近况,以及高梅斯上校最后的抵抗。听说女儿怀孕的消息之后,他便登船飞奔到里约。不幸的是,露失去了这个孩子,意外流产。从那以后,云开雾散,一切圆满。塔代乌——您肯定已经知道了——他的事业非常成功,被视作非同一般的城市规划师,而且完全控制了高梅斯上校。男孩眨眼微笑,非常亲切,他生活优越,对工作毫无兴趣。

你不觉得塔代乌有点忘恩负义吗?萨贝拉问。忘恩负义?因为不写信?他工作很忙,责任很重,时间很少。就连阿尔杉茹自己也不喜欢写信。萨贝拉盯着他的脸看:狡猾的混血儿,浑身都是秘密。

佩德罗读书给她听,萨贝拉回忆着诗歌,询问着新闻,品味着杯中的小酒。老太太不把医生的严令告诫放在眼里。喝一口酒,有什么关系?

他这次来,是为了请求萨贝拉允许,在他的下一本书中用她这二十年来所提供的关于巴伊亚贵族的信息:庞大的贵族家庭、引以为傲的长辈、漫长的姓氏、纯粹的白人血统。他将尼禄·阿尔格鲁的小册子拿给她看:将黑人与混血儿流放至亚马逊的丛林深处,在错综复杂的河流里,在马托格罗索的沼泽里,让他们与蚊虫疟疾为伍,承受高烧的肆虐。

“在那儿,连个讲故事的都活不下来……”萨贝拉表情痛苦地笑道,大笑会使她觉得疼痛。

佩德罗·阿尔杉茹也笑了,老太太帮他找回了好心情。

“尼禄·阿尔格鲁是个单细胞生物,一条蛆虫,一个脏货,是人类的垃圾。去吧,我的孩子,去把一切都详详细细地讲出来,你要快点写,好让我临死之前能笑得跟傻子一样[36]。”

佩德罗·阿尔杉茹又回去兢兢业业地工作,尽量加快速度以满足萨贝拉的请求:我想看到这本书出版,我想写上赠言[37],送一本给尼禄·德阿维拉·阿尔格鲁·德·阿拉乌茹。

没时间了,她在此之前便去世了。她保持清醒,野性十足,去世的前一天晚上,阿尔杉茹跟她讲了自己的新发现,老太太笑个不停,亲爱的,那是一种疯狂的大笑[38]:某个叫作邦波谢的黑人,是他的祖先,阿尔杉茹,知道是谁的祖先吗?尼禄·阿尔格鲁·德·阿尔杉茹的祖先。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