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38/50页)

由于车子是歌剧道具中最重要的东西,您根据车子即可推断其他的东西了。波涛汹涌的大海是用蓝色帆布或蓝纸板制作的有棱有角的长灯笼做成的,用一些铁扦把它们串起来,让几个小孩转动。雷声是用一个笨重的车子在戏台地板上推来推去营造出来的,而这种声响还不算是这种美妙歌剧音乐中最难听的“乐器”。闪电是把一把把的松脂撒在火把上形成的。霹雳是钻天猴顶端点燃的一个爆竹造成的。

戏台上还装有一些方形小活门,需要打开它时,表示魔鬼即将从地洞中冒出来了。当魔鬼们要升至空中时,有人便巧妙地用褐色帆布内装着稻草制成的小魔鬼来代替真人,有时候也由真的烟囱工来替代,让他们吊在绳子上,拼命地扭动,直到他们落入我刚才所说的那些破布条中去为止。但是,如果绳子没系牢,或者绳子断了,那就酿成真正的悲剧了,地狱中的魔鬼和永生不灭的神明就会掉落下来,轻则摔断胳膊摔断腿,重则一命呜呼。除此而外,那些鬼怪也使某些场景甚为惊心动魄,有恶龙、蜥蜴、海龟、鳄鱼、大癞蛤蟆等,它们在戏台上咄咄逼人地走来走去,让人看着像是圣安东尼受诱惑的场景。这些魔怪一个个全都活灵活现,那全都是一个萨瓦的傻子在操纵的。

我的表姐,坐在池座里我用小望远镜所看到的豪华的歌剧场景差不多就是这一些。您很容易猜想得到,这些机关都是藏而不露的,因此所产生的效果就更加的逼真。我跟您讲的这些,都是我自己和所有同我一样无所事事的观众所能看到的情景。不过,有人肯定地说,为使所有这一切全都活灵活现,可是用了不少的机器哩。有人还多次地提出让我见识见识这些机器,不过,我还从未好奇到要看看别人是怎么花了那么大工夫去弄出些小玩意儿来的程度。

为歌剧服务的人可谓不计其数。乐队和合唱队总共约有百十号人:舞蹈演员很多,而每个角色都有A角、B角,甚至C角[76]。这也就是说,往往有一两个二流演员在准备着替换头牌演员。他们光拿薪水不干活儿,直到头牌演员自己想歇歇为止。头牌演员想歇歇的情况经常出现;演了几场之后,头牌演员——他们都是出演主角的——就不再伺候观众了,便把角色让B 角演员来演,甚至让C 角来演。但门票价格却并没因此而有所降低,只有演出水平下降了。观众买戏票如同买彩票一样,不知道自己会中个什么奖。但是,不论是个什么情况,谁都不敢抱怨,因为,即使你知道了这一情况,这座学府的高贵的成员们也根本不会尊重你观众的意见,而观众倒要听从他们的安排。

您对这种歌剧音乐是了解的,我就不跟您谈论它了。不过,您也许想不到的是,在演出过程中,剧院里声震屋瓦,吼叫声、呼啸声不断。你就看见女演员们一个个几乎像是在抽搐,扯开嗓门儿尖叫,捶胸顿足,头往后甩,脸憋得通红,青筋暴跳,肚腹起伏不定,你都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让人讨厌的,是看着扎眼呢还是听着刺耳。看着她们的动作令人作呕,听着她们的歌声让人难受。更让人无法想象的是,受到观众喝彩的偏偏是她们的声嘶力竭的吼叫声。瞧着观众们鼓掌的样子,你会以为他们是聋子,偶尔听见一两句尖叫声便欣喜若狂,就给一女演员拼命鼓掌,拼命叫好。可我却觉得,观众在歌剧院对女演员的喝彩鼓掌,如同在杂耍场上看一个江湖艺人表演硬功夫时叫好一个样:对他们的表演,看着是既不爽又难受,他们演多久,观众就难受多久,但是,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地演完了,观众心里就高兴了,自然而然地就鼓起掌来。您想象一下,如果用这种方法去演唱吉诺[77]的极其温情优美的歌剧会怎么样!您想象一下,用这种方法来表演缪斯、美惠三女神、爱神,甚至维纳斯,那会是怎么个情况!至于那些魔鬼,演得还算可以,其音乐倒还有点地狱的味道,同他们倒也挺般配的。因此,剧中的魔术、通灵和所有巫魔夜会一直是法国歌剧中最受观众赞赏的东西。

与这些唱得既准又甜的歌声相匹配的是乐队的演奏。您想象一下,用那么多乐器毫无旋律地演奏出来的嘈杂声,和用低音拉腔拖调地演奏出来的呼噜声,这么一掺和,让人听着该是多么的难受。这是我这辈子所听到的最凄厉最吵人的音乐,只要听上半个小时,我必然忍受不住,头痛欲裂。这颇像唱圣诗的单调声音,既不悦耳也无节拍。不过,当偶尔冒出一段稍有一点变化的曲调时,观众们便一起鼓起掌跺起脚来,就听见大家伙儿跟着乐队的某个人[78]大声地拼命嚷叫。一时间他们被这种他们并不太懂的音乐节奏所迷住,一个个竖起了耳朵,喊叫声增大,脚和胳膊,乃至全身都摇晃个不停,以便跟上他们怎么也跟不上的节拍[79]吼叫;德国人和意大利人则不同,他们是在内心中去感受的,所以他们能够感受到音乐的美,毫不费力地就能跟上节拍,绝对不需要跟着打拍子。至少雷吉阿尼诺就常常跟我说,尽管意大利歌剧那么优美动听,但观众只是静静地在听,从未见过乐队或观众做任何动作来表现音乐之美。然而,在这个国家,一切都显示出乐器的音质生硬,歌声刺耳,不柔和,音调变化太快,太突然,腔调矫揉而拖沓,缺少节奏感,毫无民歌中的那种悦耳动听的曲调。军乐器、步兵的短笛、骑兵的号、各种号角、双簧管、街头歌手、咖啡馆的提琴手,所有这一切连耳朵不济的人听着都觉得刺耳。并非人人都是多才多艺的,一般来说,法国人似乎是欧洲各国人民中最不具音乐天分的。爱德华绅士认为,英国人音乐素质也很差,但两者的区别在于,英国人虽然懂音乐,但却不怎么关心音乐,而法国人则是任何权利都可以不要,什么事情都可以认输,就是不同意别人说他们不是世界一流的音乐家。甚至有人还大言不惭地说,音乐是一件国家大事,他们也许是在学斯巴达人,因为在斯巴达,谁要是把蒂摩泰[80]的竖琴琴弦弄断两根,那可就成为一件国家大事了。这种比拟,简直让人啼笑皆非。不管怎么说,就算巴黎的歌剧是一种极佳的政治教育,但它却并不合风雅之士的胃口。现在,我再回过头来描述我的所见所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