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39/50页)
我就剩芭蕾还没谈了。芭蕾舞是巴黎歌剧中最精彩的部分,如果单看它的话,它是赏心悦目、十分优美的表演,是真正的舞台表演,但是,它只是充作一个剧的组成部分而已,所以必须从这一角度去分析研究它。您熟悉吉诺的歌剧,您了解幕间穿插的歌舞是如何安排的,而吉诺的门徒不是与他差不多,就是比他还要差劲儿。在每场戏演到最有趣的时刻,通常会突然中断,由坐着的演员们表演一个节目,而台下的观众则站起来观看。因此,常常会出现这样的情景:剧中的人物完全被忘到一边,或者是,观众们都在看不相干的演员。插演这些节目的方法很简单:如果国王高兴,大家便同他一起高兴,并开始跳舞;如果国王很忧伤,大家就想法逗他乐,同样也是跳舞。我不知道宫廷里是否也这样,当国王心情不好时,就以跳舞来消愁解闷。而我所知道的有关国王的情况是,当有时候有人在幕后决定他的王位以及他的命运时,就无法过于相信他还能冷静地观看加沃特民间舞或听听歌唱了。不过,也有其他许多的事情可以让人跳起舞来的:生活中的最重要的事都是通过舞蹈来表现的。教士们跳舞,士兵们跳舞,诸神跳舞,魔鬼跳舞,一直跳到入土为安,总之,跳舞与诸事相宜。
舞蹈乃是歌剧中运用的第四种艺术手段,但其他的三种艺术手段全都在模仿它。那它又是在模仿谁呢?它谁也不模仿。因此,在它只被用作舞蹈时,它是个插曲,因为,在一出悲剧中,小步舞、二拍轻快舞、西班牙慢三步舞能有什么用处?我还要说一句,如果它要模仿什么的话,那反而更糟,因为,在所有的要素中,除语言这个要素而外,就绝无其他什么必不可少的要素了。而一个歌剧,其情节一半用歌唱一半用舞蹈来表现的话,那比一半用法语一半用意大利语来表演更加的滑稽可笑。
虽然他们不满足于把舞蹈作为主要部分引入剧中,但有的时候却偏偏硬是要用它来作为主题表演形式,并把一些歌剧称为芭蕾舞剧,简直是文不对题,致使舞蹈比在其他戏剧中显得更加的不恰当。这些芭蕾舞剧都是有几场就有几个主题,而主题与主题之间用一些玄奥的台词加以连接。对此,如果作者不在序幕中交代清楚,观众们是怎么也无法看明白的。季节、年代、方向、五行等,我不明白它们与舞蹈能有什么关系,用舞蹈加以表现,观众能产生什么想象。其中有些纯属寓意,譬如狂欢节的滑稽木偶和疯狂放纵动作,让人简直无法忍受,因为,尽管费了不少的心思,想了不少的办法,依然表现不出人的情感和环境气氛来,既不热闹,也没有趣味,一点也没有让音乐发挥作用的地方,根本没有让观众动心并产生幻想的东西。在这些所谓的芭蕾舞中,动作都配有歌曲,而舞蹈则总是在干扰剧情,或者只是根据情况而出现舞蹈,反正都不表现什么。结果,芭蕾舞反而没有悲剧感人,在剧中它插进来也引不起观众们的注意,如果演得带劲儿,则更令观众反感。不过,一个缺点可以掩盖住另一个缺点,因此,为了使舞蹈不让观众厌烦,作者便巧用心思,让整出戏都变得让人兴味索然。
由于所见到的这些情况,我便不知不觉地开始对歌剧的真正性质进行研究。因为范围太广,无法在这封信里详谈,而且,谈起来的话,就会离开正题太远,因此,我另外写了一篇短小论文,随信附上,您可以同雷吉阿尼诺一起讨论一下它。关于法国歌剧,我剩下的应该对您说的是,我认为自己从中发现的最大的缺陷是,它过于追求神奇,想通过这种办法在歌剧中表现不可思议的东西,而没有想到,这些东西全都是想象出来的,在一首史诗中运用起来恰如其分,可用到戏剧中来就滑稽可笑了。如果我没有看见的话,我简直难以相信竟有这么一些愚蠢的艺术家,想去仿制太阳神的坐驾,而竟然也有观众天真幼稚到跑去看这种模仿的东西。拉布吕耶尔[81]不明白,像歌剧这么高雅的戏剧怎么会让他花了很高的票价看到的却是令人厌烦的东西。可我对此却并不感到惊讶。我不是拉布吕耶尔,但我却认为,对任何一个还不是一点艺术品位都没有的人来说,法国音乐、舞蹈和神奇的东西混杂在一起,必然地使得巴黎歌剧成了所有戏剧中最让人厌烦的戏剧。总之,也许法国人并不需要什么完美的东西,至少在戏剧演出方面是这样,这倒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具有认识好的东西的能力,而是因为他们对坏的东西比对好的东西更感兴趣。他们更爱嘲笑而不爱鼓掌,他们从对戏剧的批评中获得乐趣,抵消了对歌剧的厌烦。而且,他们觉得,出了剧场,把戏嘲讽一顿比在剧场里观剧来得更加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