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42/50页)
就算你将用轻蔑的目光看待一个罪人,你也不会像我自己对自己的那份鄙夷强烈。尽管我在你的眼里将会显得十分卑劣,但我自己觉得我比你所认为的不知要卑劣多少倍,因为我看到自己的这副德行时,最让我感到羞惭的是,我已经不配再在心中思念你,感受你,而一想到真正的爱情的欢乐竟未能阻止我的感官掉进一个毫无诱惑力的陷阱,我便懊悔不迭,竟在一件根本不美的事上犯了罪。
我真是愧悔莫及,在求你宽大为怀时,我甚至都担心这封承认所犯罪过的信会玷污你的眼睛。心灵纯洁的人啊,原谅我竟然敢对你讲这件事吧,如果我不想以此来弥补自己误入歧途的罪过的话,我本不会向端庄谦和的你讲它的。我不配得到你的善心,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我卑鄙,下流,可耻,但是我至少不虚假,不骗人,我宁可失去你爱我之心和我的生命,也不愿有一时一刻对你欺骗。我害怕因为辩解而使罪孽更重,所以我将只把所发生的事情如实地详细告诉你。我对此事后悔莫及,我将坦诚地和盘托出,我要为自己说明的就是这一点。
我认识了几个警备队军官和一些年轻的瑞士同胞,我发现他们身上有着一种天然的优点,但我不无遗憾地感觉到,他们的这种优点因模仿一种我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派头而给糟蹋了,其实那种所谓的派头对他们并不合适。他们见我在巴黎还依然保持着海尔维第[84]的朴实古风,反而嘲笑我。他们错以为我的格言警句和规矩行事是为了间接地教育他们,所以非常反感,便决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我给改变一下。经过数次未见成效的尝试之后,他们精心设计了一个高招儿,结果大获全胜。昨天上午,他们跑来邀我去他们曾经跟我提到过的那位上校夫人家里吃饭,他们说是这位夫人对我的聪明才智早有耳闻,所以想结识我。我真是蠢透了,竟然中了他们的计。我对他们说,还是先去拜访一次的好,不必吃饭,但他们笑话我事儿真多,说瑞士人很坦率,没那么多繁文缛节,说什么礼节性拜访反而让她对我产生不好的印象。于是,上午九点我们到了那位上校夫人家里。她在楼梯口迎接了我们,这可是我在其他地方所未曾见到过的。进去的时候,我看见壁炉上有几支用过的、刚点上的蜡烛,而且到处都呈现出一种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的矫揉造作的样子。虽说女主人已徐娘半老,但我觉得风韵犹存。另外还有几位女人,年龄与女主人大致相仿,样子也挺相像。她们满身锦衣华服,珠光宝气,但却并无品位,不过我已经注意到,在这个国家,人们判断一个女人并不是以此为据的。
一开始,大家寒暄一番,与别的地方的寒暄话大同小异。按照社交场合的惯例,这种寒暄应该适可而止,要不就说点俏皮话以调剂一下,免得说多了令人生厌。当话题一转到大事和严肃的事上时,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我感到那几位夫人神情颇为拘束、尴尬,仿佛所谈之事她们一点也不熟悉似的。这还是我到巴黎之后,头一次看到女人在谈及正经问题时一脸的尴尬哩。为了使谈话的气氛变得轻松,她们便开始谈起家务事来。因为我对家务事一窍不通,所以只是对她们各人说各人的事洗耳恭听。我还从未听见过老这么称呼“上校先生”的,在一个习惯上喜欢直呼其名而不称其头衔的国家里,这种称呼颇让人感到惊讶,更何况拥有头衔者一般来说都是有好几个头衔的。
这种虚假的庄重情形很快便被更轻松自然的方式所取代。大家开始低声交谈,她们不知不觉便恢复了亲切而不拘泥于礼节的语气。她们一边看着我,一边在窃窃私语,而且还面带微笑,这时候,女主人用一种生硬得无法问出真心话来的语气问我有关感情方面的问题。到了吃饭的时间,大家入席就座,看上去很自由随便,各种身份地位的人混在一起,但是,谁该坐在哪儿是有一定之规的,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该坐在什么位置,一看也就清楚了,要说不愿意,为时晚矣。为了洁身自好,那个晚上我决心仅作壁上观,利用我可能此生仅有的这次机会好好了解一下这类女人。我并未观察到点什么,因为她们对自己目前的状况并不太了解,对自己的将来也无任何预见,除了她们那一行的行话而外,她们在各个方面都愚蠢得很。因此,没多久,我一开始对她们所怀有的怜悯之情顿然消失,转而轻蔑起她们来。即使在谈话玩乐时,我看她们也无法感受到玩乐的精髓。我觉得她们对一切能够满足她们的贪婪的事都极其关心。除此而外,我没有听见她们说过一句发自内心的真心话。我真佩服,一些正直的人怎么竟能忍受这么一些令人讨厌的人。在我看来,罚他们去过他们所选择的这种生活,真是一种苦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