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99/111页)
梅仍然抓着那棵松树枯瘦的树干,这时她才发现在这棵树顶部的树枝上有一个鸟巢。她不敢去触碰那鸟巢,因为她知道倘若自己那么做就会破坏那鸟巢原有的气味和构造,但她特别想看看那鸟巢里有什么。她站在一块石头上,想要把头伸到鸟巢上方好往里瞧瞧,但是她站得不够高,无法看见鸟巢里面的情况。她能把这鸟巢从树上取下来吗?就取下来几秒钟,然后立刻把它放回树上?她可以那么做,不是吗?不行,她知道自己还是不能这么做。如果她这么做,一定会把鸟巢里的东西给毁了的。
梅终于放弃了,面向南边坐了下来,在这里她能够看见远处的灯光、桥梁以及隔在这片海湾和太平洋之间的光秃秃的黑色小山。据说,在几百万年前,她眼前的这一切都被海水覆盖着。所有这些岬角和岛屿都处在深海里,顶多算是大洋底部的一些山脊。梅看见银色海湾的另一边有两只鸟儿(可能是白鹭或者鹭)在低空滑行向北方飞去。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它们,逐渐放空思绪。她想起了可能躲在她身下洞穴里的狐狸、可能藏身于海滩石砾下的螃蟹、从她头顶上驶过的汽车里坐着的人、拖船上和油轮上的人,以及在码头上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每个人似乎都将一切尽收眼底。梅想象着在这片海水的深处生活着的所有生物,它们有的可能在目的明确地活动,有些则可能在漫无目的地随波逐流,但是她并没有花太多心思思考它们当中任何一个的生活状态。因为她知道在她身边还存在着数百万种其他可能的生活方式,在她看来,能意识到这一点就足够了,毕竟她不会也根本不可能对它们有多少了解——她清楚自己的无知,并对此感到释然。
当梅回到租借皮划艇的那片海滩时,似乎一切都未曾改变,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海滩上空无一人,玛丽安的拖车里玫瑰色的灯光依旧那么昏暗。
梅从皮划艇里跳上沙滩,双脚深深地扎进潮湿的沙子里。等她终于把皮划艇拖上岸,她的双腿已经又酸又痛,于是她停下脚步,把皮划艇往身旁一丢,便伸直四肢躺在了沙滩上。她把手搭在眉毛上朝停车场望去,她的车仍旧停在原地,但是现在,它的旁边还停着另一辆车。她仔细打量着这第二辆车,心想是不是玛丽安回来了,就在这时,一束强烈的白光照了过来,刺得她睁不开眼。
“待在那里。”一个用扩音器放大了的声音吼道。
梅本能地把脸扭向一边。
那扩音器里的声音又喊道:“不许动!”这声音里饱含着恶意。
梅措手不及,只得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姿势还能保持多久。事实上,她无需担心这一点,因为很快就有两个人的身影居高临下地来到了她身边。他们一把将她的双臂扭至她背后,并给她戴上了手铐。
很快,梅被带上了巡逻警车。此刻,车上的几位警察已经冷静下来了,正在努力判断梅是否在说实话。梅告诉他们她是这家运动器材店的会员,经常来租用皮划艇,今天只是还器材晚了些而已。警察给玛丽安打了电话,玛丽安证实梅确实是一位顾客,但当警察问玛丽安梅当天是否来海滩租用皮划艇并且未能按时归还时,玛丽安说她会立刻赶过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玛丽安坐着一辆老式的红色小卡车赶来了,她身旁开车的司机是一位留着络腮胡的男人,他看起来既困惑又恼怒。见玛丽安脚步不稳地走向警车,梅知道她一定是喝酒了,那个开车的男人也许也喝了酒。他现在仍在车子里,似乎决心就那么一直待在那里,绝不下车。
梅看着玛丽安努力向警车走来,在此过程中,她们两人的目光交汇了。玛丽安看见梅坐在警车后座上,双手被拷在身后,她似乎立刻清醒了。
“哦,我的老天爷。”她说着急忙走向梅,接着转身对警察解释道,“她是梅·霍兰德,一直在这儿租用器材,并且有权自由使用这片海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警察解释说他们接到了两则报警信息,有人报告说这里可能发生了盗窃。“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居民给我们打来了电话,”然后,他们转向玛丽安,继续道,“另一则报警信息则是您自己的摄像头发出的,列斐伏尔太太。”
梅几乎彻夜未眠,迅速升高的肾上腺素令她无法入睡。她怎么会如此愚蠢呢?她可不是小偷。但是如果没有玛丽安前来相救该怎么办?她可能失去一切。她的父母会接到警方的电话,不得不来保释她,她会丢掉圆环公司的工作。梅从来没有收到过一张超速罚单,也没有卷进任何麻烦之中,而现在她却被怀疑盗窃一艘价值一千美元的皮划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