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这里,叙述的线索中断了(第22/36页)

突然,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在两件分别属于宗教家庭出身的人的和温和的叛国犯的又宽又短的常礼服之间忙碌起来,仿佛他的嗅觉闻到了那么明显地从脚上发出的臭味。但是,这位有名望的男子汉的这种激动不是因为嗅觉中枢受到刺激;这种激动是因为敏感的耳膜的突然振动:这时弹钢琴的人再次把手指落到钢琴上,而所有相应旋律的所有流动通过和声的不协调,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的听觉器官接受起来都像至少有十个指甲在玻璃上刻划时发出的那种毫无意义的吱吱声。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转过身子,便在——那边,那边,他看见一双属于一伙国家罪犯的难看的腿脚的一曲一伸地抖动抽搐,对不起——是一伙正在跳舞的青年。这种魔鬼的舞蹈中,使他的注意力感到吃惊的,仍是那件在舞蹈中飘展自己血淋淋锦缎的多米诺斗篷。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尽量仔细地设法回忆,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姿势。却回忆不起来。

而当美滋滋的和外表令人讨厌的先生恭恭敬敬飞奔到跟前时,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便异常地活跃起来,一只手在空间画了个表示欢迎的三角形。

问题在于讨厌的、大家蔑视的先生是个所谓不可缺少的人物:不言而喻嘛,一个过渡时期的人物。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对他的存在原则上是谴责的,在法制范围内,这种人的存在当然是令人失望的,不过……您有什么办法?需要,方便,而且……不管怎么,这种人既然——存在,就只得与他和好。如果注意到他困难的处境,令人讨厌的先生身上有一点是好的,就是他知道自己的价值,却一点也不狂妄自大,不像这个教授那样爱喧哗说空话,不像这位编辑极不体面地用拳头敲桌子。美滋滋的先生就这样在一个机构供职,却默默地为各个不同的机构效力。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不由得重视起先生来,因为他并不力图与官员或社会上一般人处于平等的地位,一句话,令人讨厌的先生是个坦率的奴仆。这有什么?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对奴仆很讲文明礼貌是出名的,因为在阿勃列乌霍夫家干活的仆人,还没有一个提出什么抱怨的。

这样,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便特别客气地同这个人扎扎实实地交谈起来。

他从这次交谈中得出的印象,像轰雷般地使他大吃一惊,因为血一样鲜红的、令人讨厌的多米诺,那个他刚刚在考虑的招人取笑的对象,照坐在身边的这位先生说,原来是……不,不(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这时的脸色,就像他正在看人家切割柠檬及那把切割刀被柠檬汁酸化一样)——不,不,多米诺原来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的儿子果真是他亲生的吗?他的亲生儿子,知道吗,可能不过是安娜·彼得罗夫娜的儿子,因为血管里可能是母亲的血统偶尔占了所谓的优势,而在母亲的血液里——在安娜·彼得罗夫娜的血液里——根据最精密的材料证明,原来是……教士的血统(这些证明材料是夫人出走后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搞来的)!显然,是教士的血统使纯洁的阿勃列乌霍夫家族变坏了,赐给有名望的丈夫一个简直是可恶的儿子。只有可恶的儿子——一个真正的杂种——会干出这类的勾当来(从吉尔吉斯阿勃-拉依亲王迁居俄罗斯以来,从安娜·伊万诺夫娜时期以来,阿勃列乌霍夫家族里——没有出过任何类似的事情)。

最使参政员感到吃惊的情况是,可恶的、在那里一蹦一跳的多米诺(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据先生报告,过去也不光彩,犹太人报纸描写过这些不光彩的习气。这时,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真是觉得太遗憾了,这些日子他没有抽出时间浏览“每日记事”,在一个无比重要的岗位上,他只阅读出于温和派国家罪犯手笔的社论(那些非温和派国家罪犯写的社论,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是不看的)。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改变了身体的姿势,他急忙站立起来,想跑到隔壁一间屋里去寻找多米诺,可从那儿的一间房里,一个身穿常礼服、脸刮得光光的中学生很快很快地向他跑来。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心不在焉地差点儿伸出手去,凑到紧跟前仔细一看,脸刮得光光的中学生原来是参政员阿勃列乌霍夫自己,因为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起跑时,匆忙中搞错了房间里的位置,差一点撞在镜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