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这里,叙述的线索中断了(第21/36页)

不过对客人的来访,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还是独特机灵地对自己作出解释:贵族家庭的定期聚会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个在一起喝茶和吸烟头的地方,只要来客不打算借机在无所事事的机构里谋个职位及为此在造访的家里巴结人家,只要来客不打算借机把儿子安排到该机构里来,或想让这位儿子和该机构官员的女儿结婚,而这样一个无所事事的机构是有的。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顽强地和这个机构进行了顽强的斗争。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到楚卡托夫家去的唯一目的是给这个机构以打击。那机构和一个无疑是温和的、并非反对制度而是因为想对制度稍稍加以改变而应加以警惕的党派开始调起情来了。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蔑视妥协,蔑视那个党派的代表人物,主要的是蔑视那个机构。他要让那个机构的代表和那个党派的代表看看,在刚刚受命担任崇高职位的他,最近将对那个机构采取些什么样的行动。

这就是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不满地认为自己必须待在楚卡托夫家的原因,直觉的最不愉快的客体就在鼻尖底下:跳着舞的腿脚一曲一伸的抖动抽搐和小丑们服装的血一样鲜红的皱褶的讨厌的沙沙声。过去他也曾看见过这些红色的破布:对,在喀山教堂前面的广场上;在那里,这些红色的破布被称做旗帜。

这些红色的破布现在出现在一个普通的舞会上,并有那个机构的头头在场,他觉得是不合适的,不相称的,甚至是一种可耻的玩笑;而跳着舞的腿脚一曲一伸地抖动抽搐,导致他头脑中产生出一项可悲的(却是不可避免的)措施,以制止危害国家的罪恶。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不友好地斜过眼睛瞟了瞟殷勤的主人,他的表情变得令人很不愉快。

对他来说,红色小丑的舞蹈变成了另一种血淋淋的舞蹈,这种舞蹈其实和所有的舞蹈一样,先是在马路上流行;这种舞蹈和所有的舞蹈一样,后来在不无名气的绞架下继续进行。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心想:只要在这里一旦许可这种表面上无害的舞蹈,这种舞蹈当然会在马路上继续;而舞蹈的收场,当然——也将发生在那边,那边。

其实,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本人年轻时也跳舞:波利卡马祖卡舞——大概,也可能是兰谢舞。

有一个情况加重了这位官居要津的人的忧伤心情:一个什么荒诞的多米诺使他极不愉快,引起他心绞痛的严重发作(那是心绞痛吗,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表示怀疑,而且奇怪——凡是承担把一个机构这样如此有力的机器轮子哪怕稍稍转动起来的人,都绝对清楚地知道什么是心绞痛)。就这样,一个荒诞的多米诺,胡闹的小丑,当他在大厅里出现时以最厚颜无耻的方式同他碰在了一起;在他步入大厅时,荒诞的多米诺(胡闹的小丑)做着鬼脸跑到他跟前。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尽量仔细地设法回忆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鬼脸,却回忆不起来。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怀着坦诚的苦闷,强忍着厌恶,像一根木头一样笔直地坐着,手握着小瓷杯上极为精致的扶把;他那小腿肚干瘪的双腿垂直地支在花花绿绿的布哈拉地毯上,大腿部分和小腿部分在膝盖骨的地方拐了个弯,形成九十度直角;他的伸出握住瓷器小茶杯的消瘦的双手,则同胸脯保持垂直。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一个官居一品(29)的人,在地毯上显示的模样像个埃及人——不顾解剖学的一切规则,他生硬,颧骨凸出,肩膀宽大(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身上其实没有什么肌肉: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由骨骼、筋腱和血管组成)。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一个埃及人,正是带着这种已经成为自己的习惯似的生硬态度,向出现在这个舞会上的统计学教授——一个新建党派、一个温和地背叛国家但毕竟是背叛国家的党派的领袖讲述了一整套最英明的禁令;还以同样已经成为自己的习惯的生硬口气,向那位自由派教士出身的一家保守派报纸的编辑不容反驳地讲述了一整套最英明的建议。

对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一个官居一品的人来说,同两者都无事可做,那两人都是所谓大腹便便(由于在饮茶方面不克制)的人;顺便说一句,两人都是红鼻子(由于无止境地消耗酒精饮料)。其中一个还是宗教家庭出身,而对于宗教家庭出身的人,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有一种可以理解的及从他祖先继承下来的癖性:厌恶。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因为公务需要与乡村的和城市的宗教家庭的牧师及他们的儿子和孙子们谈话时,总是那么明显地感到对方脚上发出的臭味;要知道,乡村牧师、城市牧师……就连宗教家庭的牧师及他们的儿子和孙子们身上,总是那么明显地露出因为不常洗而发黑的脖子和发黄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