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这里,叙述的线索中断了(第34/36页)

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利胡金娜立刻弯下身去,把一只手伸到绳子上,绳子上飘拂着最柔和的玫瑰色花边。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利胡金娜吻了吻绳子,并轻声哭了。一个遥远的和重新返回的童年的形象(一个没有完全忘却的形象——她在什么地方见到了他:不久前,今天,在什么地方来着?)。这个形象在她头上升腾起来,升腾起来,已经出现在她背后。可是当她往背后转过身子时,她看清楚了:背后站着她的丈夫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瘦高个子,忧伤,脸刮得光光的——正向她投过浅蓝色的温顺的目光:

“原谅我,索妞什卡!”

不知为什么她拜倒在他脚下,抱住他的双脚哭道:

“可怜的,可怜的,我亲爱的!……”

他们俩互相悄悄说了些什么,上帝知道。这就留在他们俩之间了;看得到的是,在朝霞的照映下,他的一只干燥的手举到了她头上:

“上帝会宽恕的……上帝会宽恕的……”

一个脸刮得光光的脑袋如此幸福地在哈哈大笑:当天空中欢腾地冒出这么轻飘飘的火焰的时候,谁会不笑呢?

朵朵红瑰色的云彩顺着莫依卡河上空飘过去:这是一艘驶过的小汽轮的烟囱放出的云朵。船尾闪泛起一道绿莹莹的浪花,浪花拍击着河岸,退回时呈现一片琥珀色,在这里,在那里——迸发出——金黄的星火,在这里,在那里——迸发出——钻石般的光泽。从岸边退回的浪花与迎它而来的后浪相撞在一起,两条浪花因此开始一弯一扭像一条条蛇似的向四周围扩展开来。有只小船开进一弯一扭的水域里,所有的蛇随即被切割成宝石色的弧线,所有这些弧线又立即搅在一起,成了一堆银丝,它们牵引着在水面上漂游摇晃的星星。但是,水浪一会儿就平静下来了,河水变得平坦舒展了,上面所有的星星也就消失了。现在,石砌的两道堤岸间流淌着的又是绿莹莹、亮晶晶的水平面。古怪地矗立在一侧岸上的白柱子绿色建筑物,作为文艺复兴的一处生动体现,像一件升向天空的墨绿色雕塑品。

居民

一条条僻静的小胡同、胡同、普通的马路、大街,远远地伸展着通向那里,通到这里;黑暗中,一会儿露出房子高层上方用笨重的砖块砌成的一个侧面,一会儿露出大门口的一堵墙,那里上方站着两个双手举着石砌阳台凸出部分的石雕埃及人。绕过房子的高层上方,绕过房子砖块砌成的一个侧面,绕着所有极其笨重的庞大建筑——从黑暗到黑暗——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克服所有的困难,在雾蒙蒙的彼得堡走呀,走呀,走呀——他面前终于露出一道灰兮兮开始有点霉烂的板墙。

这时有个地方的一道小门从侧面迅速打开了,并继续开着,从里边冒出白茫茫的水蒸气,传出骂人的话、巴拉莱依卡琴的可怜的叮当声和歌声。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不由得留神听那歌声,同时环视着毫无生气的门下空隙、随风叮咚响的路灯和厕所。

那歌声唱道:

我们的精神在飞翔,父亲,

要飞到天空,飞向你。

我们衷心感激你,

还为了食品。

歌声这么唱着。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怀疑居民身上有某种在马车的玻璃门外传播的卑鄙的东西(要知道,按照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的计算,从最近一道门到马车门口相距好几十亿俄里)。接着,所有的空间都挪动了位置:居民的生活突然通过门下的空隙、墙壁把他圈了起来,而居民本身则在他面前成了歌声。

歌声在唱道:

我们的精神在飞翔,父亲,

要飞到天空,飞向你。

我们衷心感激你,

还为了食品。

瞧居民什么样!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感觉到居民有意思,甚至有一刹那间,他想去敲头一道门,以便找到居民;这时,他回想起居民正打算用可耻的死亡惩罚他:高筒大礼帽歪到了一边,两个疲惫不堪的肩膀松弛地耷拉在胸部上边。

对,对,对,他们把他炸成几部分,不是把他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而是把另一个人,他最好的、命运只赐给他一次的朋友(31)。霎时间,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回想起那两撇灰白小胡子,他们俩一起躬身在帝国地图上时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的绿莹莹的深度,而他们充满青春热情的老年人所涌起的幻想(这恰恰就在出事的前一天)……但他们甚至炸死了这个最好的朋友,首要人物中的头一位(32)……据说,这只需要一秒钟,然后——就像什么也没有过……这是什么?任何从事国务活动的人都是英雄,可是——啊呵呵——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