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讲鼻子边上有个赘疣的先生及一个内容可怕的沙丁鱼罐头盒(第9/25页)

“对,对,对……”

“这——是我……”

“我义无反顾地要杀人。”

霎时间,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突然全都明白了。对——现在他明白了,在那边瓦西列夫斯基岛上小酒馆里的桌子上坐着的是怎样的一个庞然大物(难道那幻觉也拜访了他?)。他一到被马路上的路灯光从一个角落照射到他身上的那道门的门口时,这张脸就出现了,还用这只绿兮兮的手威胁他。霎时间,阿勃列乌霍夫全都明白了:他的命运已经清清楚楚,对——他应该去做;而且,对,注定要去做。

但是,乌云插进月亮里,天空中飘荡一段段像扯断的妖魔辫子似的云彩。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哈哈大笑着从铜骑士旁边跑开了(4):

“对,对,对……”

“知道,知道……”

“无可挽回地毁了……”

空旷的马路上掠过一道火光,那是一辆宫廷的黑色轿式马车疾驰过去了,亮着两只像充血的眼睛似的鲜红的灯;头戴三角帽的仆人的透明轮廓及外套两侧的轮廓,随着灯火从雾中进入雾中。

狮身鹰头的小怪兽

而那边,那边——伸展着一条条大街,伸展着一条条大街;脸色忧郁的步行者不急于迈开步子,脸色忧郁的步行者困倦地环顾着四周:没完没了的建筑物!这个步行者,就是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

……应当分秒必争,立刻采取措施——但能采取什么措施呢?难道不正是他,不正是他大量散布认为一切同情、怜悯都是缺乏理智的理论种子?不正是他,当时曾向那些聚集在一起而说话不多的人们发表自己的意见——全都讲的那一点:自己对贵族,对贵族的闭目塞听,对所有的鞑靼人和贵族老爷们的冷漠和厌恶,直到……这个像鸟一样伸长着的脖子……连同它的皮下脂肪层。

他终于叫到了一辆慢吞吞赶来的深夜出工的马车,一幢幢四层的建筑物从他身边绕着过去了,疾驰着过去了。

海军部大厦露出一侧的八根圆柱;粉红色的大厦露出来又消失了;从涅瓦河对面那个方向,在一幢老建筑物墙面的白色灰缝当间投下一道鲜胡萝卜色的亮光;左边是一个黑白相间的士兵岗哨;一个身材魁梧的巴甫洛夫团士兵,穿着灰色的军大衣,在那儿来回走着,他肩上挎着一杆锋利的刺刀上冒着星火的步枪。

万卡慢悠悠、懒洋洋、怯生生地绕过巴甫洛夫团的士兵,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也慢悠悠、懒洋洋、哆哆嗦嗦地绕过巴甫洛夫团的士兵。晴朗的早晨,涅瓦河闪烁着点点星光,把全部的河水投进金黄的旋涡里,一艘小汽轮鸣过汽笛猛一冲,拖着一串金黄的旋涡开走了。他发现一个干瘦的身形夜间正加快步子急急忙忙在人行道上走着,遇着石块就跳一下,那个身形穿着……他认出了他: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想让马车夫停下来等等,好让那身形走到足够的距离,以便……但已经晚了——一个苍老的、脸刮得光光的脑袋已经向马车夫转过来了,摇了摇又扭开了。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为了不被认出来,便转身背对着深夜的步行者,他把鼻子缩在海龙皮大衣里,只露出——领子和大檐帽,他已经看得见前面在雾中显出的黄色巨块般的房子。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送走年轻姑娘后,现在正急忙跨进黄色房子的门槛。海军部大厦刚在他身边露出一侧的八根圆柱,左边留下一个黑白相间的士兵岗哨。他已经走在滨河街上了,眼睛看着那边的涅瓦河,看着金黄色的旋涡,一艘小汽轮鸣过汽笛猛一冲,飞也似的开走了。

在这里,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听到自己背后咕噜噜叮当当的马车声,苍老的刮得光光的脑袋向马车转过去——那里的座位上,跳下一位老年人模样的不成体统的年轻人。他把自己很不像样地裹在一件外套里,当这位年轻人把鼻子缩在外套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制帽)看了一眼参政员时,参政员的苍老的脑袋如此急速地飞到了墙上,以至高筒大礼帽碰在了黑黝黝房子突出部分的石块上(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有条不紊地戴好自己的高筒大礼帽),接着,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便凝神注视着水面的深度:直盯着宝石般红中透绿的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