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与瓦格纳(第15/28页)

她有点尴尬地问道:“您去过疗养院吗?”

“您是说疯了?没有,尽管这也是可能的。”他分心了,思想从里面揪住了他。他又开始不安起来,继续说:“如果说这个,连最简单的事马上就会变得复杂,不可理解。我们根本不该谈这种事!只有当人不想理解这种事时才这么做,才谈到它。”

“您指的是什么?我确实想搞懂。请您相信我!我对此很感兴趣。”

他频频微笑。

“是的,是的,您想谈论这事情。您经历了点什么,现在想谈谈它。啊,没用。说话是误解一切,把一切都搞得枯燥乏味的最保险的方法。您是不想理解我,也不想理解您自己!您只想在感受到的一个警告面前能心安。您想找个标签能把我编入册,以此把我和这个警告了结了。您先用罪犯和精神病人来试,您想知道我的身份和我的名字。可这一切只能导致离理解越来越远,这一切是个骗局,亲爱的小姐,是理解很糟糕的替代物,更准确地说在想理解,必须理解面前逃脱。”

他停住了,痛苦地用手揉了揉眼睛,而后好像想起点什么高兴的事儿,又笑了。“啊,您看,昨天当您和我有那么一会儿感觉相同时,我们什么也没说也没问,也没想,突然我们彼此握了手,这很好。可现在,现在我们谈,我们想,我们解释,本来挺简单的事儿变得奇怪了,不可理喻了。其实您完全可以很容易了解我就像我了解您一样。”

“您以为很了解我吗?”

“是的,当然了。您是怎样生活的我不知道。但您大部分时间是在黑暗中过日子,不管自己,而是为了某个目标,一种责任,一个意图活着,我也是这么过的,大家都这么过。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做的,全世界得的都是这个病,世界也因此而毁灭。可有时,比如在跳舞时,您丢掉了打算或责任,您的生活一下子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您一下子觉得好像世界上只有您一个人,或者说好像您明天就要死去,这时您的真相就完全暴露出来了。您跳舞时甚至用它感染了别人。这就是您的秘密。”

她往前走了一段路,走得很快。在伸向湖面的一个突兀的山石尽头站住了。

“您真怪,”她说。“有些我能懂。但是,您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他低下头,有那么一会儿看上去很伤心。

“您以为别人总是想从您这儿得到什么,这已成习惯。特莱希娜,您自己不想做不喜欢做的事我一概不想让您做。我爱您,您对此可以无所谓。被爱是一种不幸。每个人爱的是自己,然而成千上万的人一生都折磨自己。不,被爱是一种不幸。但爱,是种幸福!”

“只要我能做到我很乐意给您什么帮助,”特莱希娜慢悠悠地说道,像是出于同情。

“您可以,如果允许我满足您的一个愿望。”

“哎,您知道我有什么愿望!”

“当然,您不应该有。您可是有去伊甸园的钥匙,这就是您的舞蹈。但我知道您还是有愿望的,我对这一点很高兴。您知道吗:有这样一个人,满足您的每一个愿望他都很开心。”

特莱希娜思考着。她警觉的眼睛又变得锋利冷淡。他能知道她什么呢?因为她找不到答案,便变得谨慎起来:

“我对您的第一个请求是您要诚实。告诉我谁对您讲起过我什么。”

“没有。我从未跟别人谈论过您。我知道的有关您的事情——知道得很少——是从您那儿得知的。我听见您昨天说想到卡斯蒂廖内赌一次。”

她的脸抽搐了一下。

“啊,是这样。您偷听我说话来着。”

“是的,当然。我明白您的愿望。因为您的情绪不是总那么好,所以您寻求刺激来麻痹自己。”

“噢,不,我不是像您说的这么浪漫。我赌不是寻求麻痹,而是很简单——为钱。我想富有,或者的确无忧无虑,可不必为钱而出卖自己。就这些。”

“听起来挺对,然而我不相信。但随您便吧!其实您当然知道得非常清楚您从来没必要出卖自己。我们别谈这个了!但如果您想要钱的话,不管为了赌还是别的,那么您就拿我的钱吧!我想,我的钱用不了,我对钱也不在乎。”

特莱希娜又退了几步。

“我几乎还不认识您呢。我怎么可以拿您的钱?”

他猛然脱帽道别,像是一阵疼痛袭身,要走掉。

“您怎么了?”特莱希娜喊道。

“没什么,没什么。请原谅我走了!我们谈得太多了,实在太多了。永远不应谈这么多。”

他也没道别就跑走了,飞速地,就像被绝望吹着穿过林荫道跑走了。女舞蹈家带着郁积的矛盾情感望着他,对他和自己确实感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