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与瓦格纳(第21/28页)

他克制住悲伤,含泪轻声暗自说道:“上帝啊,你还打算把我怎样?”夜里所思所想中只有一个充满渴望的声音继续在他心中回响:向往成熟,向往归家,向往可以死去。他的路到底是否还长?故乡是否还遥远?是否还有许许多多的苦难和难以想象的事情要承受?他对此已做好准备,心甘情愿,他的心扉已敞开:命运啊,你来撞吧!

他缓缓穿过山间草地与葡萄园,下山朝城里走去。他找到自己的房间,梳洗一番,换了衣服。他去吃饭,喝了点上等好酒,感到僵硬的四肢已不再疲倦,很惬意。他打听了一下疗养院大厅什么时候有跳舞,到了喝茶的时候他去了。

当他进来时特莱希娜正跳着。他再次看见她脸上熠熠生辉,露出舞蹈时特有的笑容,他很高兴。当她回到桌子这儿时,他和她打了声招呼坐了下来。

“我想请您今晚和我一起去卡斯蒂廖内,”他小声说。

她若有所思。

“今天就去?”她问道。“这么急?”

“我也可以等等。可最好今天去。我可以在哪儿等您?”

她没有抗拒这个邀请,没有抗拒他天真的微笑,这种微笑片刻间挂在他布满皱纹孤凄的脸上,很奇特很好看,就像在一栋烧毁坍塌的房子的最后一堵墙上还挂着一块宜人的彩色壁纸。

“您究竟到哪儿去了?”她好奇地问。“您昨天突然就走掉了。您每次都有不同的脸,今天也是这样。您可不是瘾君子吧?”

他只笑了笑,笑容呈现出少有的独特美,有些奇特,嘴唇与下巴看上去完全像个孩子,而额头与眼睛没变,仍透出经过磨难后的成熟。

“请您九点钟到‘广场宾馆’的餐馆接我,我想九点钟有一班船。但您告诉我从昨天到现在您都干了些什么?”

“我想我散步来着,整整一天,整整一夜。我在一个村子里得安慰一下一个女人,因为她丈夫跑掉了。然后我下了点功夫想学一首意大利歌,因为歌词说的是特莱希娜。”

“哪首歌儿?”

“是这样开始的:在一片小树林的上方。”

“天啊,您也学会了这首流行歌曲?是的,这首歌现在在女售货员里很流行。”

“噢,我觉得这支歌很美。”

“您还安慰一个女人来着?”

“是的,她很伤心,她男人跑了,背叛了她。”

“是吗?而您是怎样安慰她的呢?”

“她到我这儿来,不想独自一人呆着。我吻了她,让她躺在我身边。”

“她好看吗?”

“不知道,我没看清她。不,您别笑,别笑这件事!这是很令人伤心的。”

她还是笑了。“您多逗啊!就是说您根本就没睡觉?您看上去是这样。”

“睡了。我睡了好几个小时,在那边高处的树林里。”

她随着他指向大厅天花板的手指看,大笑了起来。

“是在一个酒馆里吗?”

“不,是在树林里。在欧洲越橘丛中。它们差不多熟了。”

“您是个幻想家。可我得跳舞去了,指挥已经敲桌子了。您在哪儿,克劳蒂奥?”

俊美,有深色头发的男舞蹈演员已经站在她椅子后面了,音乐响了起来。舞蹈结束时他走掉了。

晚上他准时去接她,对自己穿上礼服而高兴,因为特莱希娜穿得完全像过节似的,紫罗兰色的衣服镶着许多花边,看上去像一个侯爵夫人。

到了海滩,他没把特莱希娜带到疗养院的船上,而是来到一艘他今晚租下来的漂亮的快艇上。他们上了船,在半敞着的船舱内已放好了为特莱希娜准备的被子和鲜花。快艇一个急转弯,呼哧呼哧离开港口向湖面驶去。

外面夜阑人静,克莱因说:“特莱希娜,现在就去那边人群里难道不可惜吗?如果您有兴趣,我们没目标地继续开,想开多长时间就开多长时间,或者我们随便开到一个美丽静谧的村子里,喝点本地酒,听听姑娘们唱歌。您看怎么样?”

她没吱声,他马上看出她脸上的失望神色。他笑了。

“好了,这是我一时的念头,请原谅。您应该快乐,什么使您高兴就做什么,我们没有别的安排。十分钟后我们就过去了。”

“难道赌博游戏您一点都不感兴趣?”她问道。

“看看吧,我得先试试。这玩艺儿有什么意义我还有点不清楚,就是赢钱输钱。我想还有比这更强烈的刺激呢。”

“为钱而赌不一定非得是钱。它对每个人来说是一个象征,每个人赢的或输的不是钱,而是所有的愿望与梦想,钱对他则意味着愿望与梦想。对我来说钱意味着自由。如果我有了钱,就再没人能命令我了。我想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跳舞我想什么时候跳就什么时候跳,想在什么地方跳就在什么地方跳,想为谁跳就为谁跳。我想到哪儿去旅游就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