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遗忘的最深处(第20/35页)

“离开拉德诺,高兴吗?”

他打开“美洲豹”的车尾箱,我放好两个旅行袋。在开车之前,他对林达说:

“我得去丽都一会儿,然后带你们去……”

我还感觉到旅社的那股发甜的怪味,心里在想:要过多少日子,它才最终从我们的生命中消失。

沿着蛇曲河,到了海德公园,丽都是一处浴场,拉赫曼在窗口买了四张票。

“奇怪……这像德丽妮游泳池。”我对雅克丽娜说。

我们进去后,走到一个河滩上,岸上一排排用太阳伞荫蔽的桌子。拉赫曼选择了一张在荫处的桌子。他嘴里总是叼着雪茄,我们坐下来,他用一块大白手帕擦额头和脖子,转过脸对雅克丽娜说:

“您想洗澡就洗吧……”

“我没有带游泳衣。”雅克丽娜说。

“这里可以找到……我叫人给您找一件……”

“用不着喽!”林达用冷淡的口气说,“她不想洗澡。”

拉赫曼低下头,继续擦额头和脖子。

“你们想喝饮料?”他提议。

然后,对林达说:

“我和莎宛德拉在这里有个约会。”

这个名字使我想起一个异国人的侧影。我预想将看到一个披着纱丽的印度女郎走近我们的桌子。

然而,来的却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金发男人,挥着手,朝我们走来,拍了一下拉赫曼的肩膀,他向雅克丽娜和我自我介绍:

“迈克尔·莎宛德拉。”

林达告诉他我们是法国人。

他去邻桌拿了一把椅子,坐在拉赫曼的身旁。

“唉!有没有写出什么新的东西来?”拉赫曼问他,用目光冷峻的小眼睛瞪着他。

“我还在写那个电影剧本……等着瞧吧!”

“好的……正如您所说的,等着瞧吧!”

拉赫曼以一种轻慢的口气说。莎宛德拉双臂交叉着,目光停在雅克丽娜和我的身上。

“你们来伦敦很久了吗?”他用法语问道。

“已有三周了。”我答道。

他好像对雅克丽娜很关切。

“我在巴黎待过一段时间,”他用不熟练的法语结结巴巴地说。“住在塞纳街的路易斯安那旅馆……我曾经想在巴黎拍一部电影……”

“不幸的是,没有拍成。”拉赫曼还是用轻蔑的语调说,“他懂法语,我真感到吃惊。”

沉默了一阵子。

“不过,我敢肯定,这次可会拍成。”林达说,“是不是,彼得?”

拉赫曼耸了耸肩,莎宛德拉显得拘束不安,总是用法语问雅克丽娜:

“你们住在巴黎吗?”

“是的。”我不等雅克丽娜开口,就抢先回答,“离路易斯安那旅馆不远。”

雅克丽娜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碰在一起,向我眨了眨。突如其来的一种欲望拽住我:重新回到路易斯安那旅馆前,和塞纳河重聚,再沿着岸边的旧书摊徜徉,一直走到图纳尔码头。为什么突然对巴黎惋惜起来呢?

拉赫曼问莎宛德拉一个问题,他滔滔不绝地回答。林达不时在插嘴。我不再集中精力听他们的话。我看得出雅克丽娜也不再注意他们的谈话。每天到这时候我们就打呵欠,因为我们在拉德诺旅社睡得很差,每夜仅睡四五个小时。早晨起来很早,夜里又尽量推迟回去,我们就在海德公园的草地上睡一会儿午觉。

他们继续在讲话,雅克丽娜不时地闭上眼睛,我也一样。但我怕睡着了,当我们觉得其中一人快睡着时,我们就用脚在桌子下踢对方。

我大概蒙蒙眬眬地睡了一会儿。他们说话的嗡嗡声夹杂在沙滩上的笑声、叫声和跳水声中。我醒过来稀里糊涂:我们在哪里呢?在马恩河畔或是在昂基恩湖滨?这个地方就像另一个丽都,谢纳维埃尔的丽都,或像瓦雷纳的运动场。我好像觉得我和雅克丽娜将在晚上乘文森线的地铁回到巴黎2。

有人拍一下我的肩膀,是拉赫曼。

“累了吗?”

雅克丽娜坐在我的对面,努力睁大眼睛。

“你们大概在我的旅社里没有睡好。”拉赫曼说。

“你们住在哪里?”莎宛德拉用法语问道。

“在一家比路易斯安那旅馆差得多的地方。”我答道。

“幸亏我碰见他们。”林达说,“他们要搬到我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