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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遗憾,本寺既非曹洞,亦非临济。”

  

  “可是……这里是禅寺吧?日本的禅寺不都是临济宗、曹洞宗、日本黄檗宗这三宗之一吗?”

  

  “这有些不对。曹洞宗与日本黄檗宗的确是一宗一教团,但临济宗分为建长寺派、圆觉寺派、南禅寺派、东福寺派、相国寺派、建仁寺派、妙心寺派、天龙寺派、大德寺派、永源寺派、国泰寺派、佛通寺派、向岳寺派、方广寺派这大本山十四派,以及兴圣寺派。若论宗派,正确地说就有这样的差别。但本寺与其中任何一处皆无关联。”

  

  “那么……难道这里并不是禅宗?”

  

  “禅宗?没错,本寺并非禅宗。不仅如此,本山亦没有派别。”

  

  “没有派别?”

  

  刑警们呆住了,我当然也大感意外。饭洼抗议似的说:“我……不认为这里不是禅宗。”

  

  “问日:三学之中有定学,六度之中有禅度,此皆一切菩萨初发心时所习者,不分利钝,悉皆修行。现今之坐禅,亦应为其一,据何以日当中集有如来之正法耶……小姐,你知道《正法眼藏》吗?”

  

  饭洼回答:“我记得是……道元禅师所写的书吧?”

  

  “正是,是永平道元所著的禅籍。方才所说,是其一《辨道话》之中的一段质疑。所谓三学,即持戒、禅定、智慧。加上布施、忍辱、精进,即为六度。此六度正是救人之德目。这段质疑的大意约是:禅定只不过是此六度当中的其中之一,怎么能够说这一个就是佛法的全部呢?”

  

  “这么说的话,师父说这里不是禅宗,意思是因为也会修习那六项里面的其他五项吗?”

  

  “完全不对。”

  

  “咦?”

  

  “对于这个疑问,道元自己如此回答:禅宗之号,兴于神丹以东,竺干尚不见闻——达摩大师于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之间,道俗尚不知佛法正道,以‘坐禅为宗之婆罗门’名之——愚昧俗家不知其实,概称其为坐禅宗——简坐字,仅称禅宗。”

  

  “听不懂。”

  

  “这也难怪……”佑贤说道,“简单地说就是这样:印度并没有禅。禅勃兴于中国。只是即使在中国,初祖达摩大师坐禅的真意也完全不被理解,被误解为是婆罗门的坐行。因为只是一径打坐,所以被称为坐禅宗,后来被简称为禅宗。换句话说,道元禅师的意思是,不能够把达摩的禅与六度中的禅定相提并论。禅宗这个称呼其实是错误的,只会招来误解。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佛法之全道,无一物可并称之。”

  

  好像懂,又好像不懂——这是我坦率的感想。我只要听到这类言谈,就会想起京极堂。也就是会忍不住带着一种“这可能是诡辩”的偏见去听。

  

  佑贤继续说道:“如同各位所知道的,道元被视为曹洞宗的开山祖师。的确,若是在道元身上追溯传递正法的天童如净的法脉,可以溯至中国曹洞宗的宗祖洞山良价,但这是不同的。道元生前从未称呼自己建立的宗派为曹洞宗。道元的禅是只属于道元的。同样地,本寺只要追溯法脉,应该也能够编人某个法系,但是即便冠上流派之名,也毫无意义。此外,为了夸示与其他宗派的不同而另兴一宗,自立门户,也同样没有意义。佛家不该议论教义之殊劣,而应不论道法之深浅,只管辨明修行之真伪。宗派不过是一种妨碍罢了。”

  

  “哦……”

  

  越听越像诡辩。其实或许并非如此,我陷入一片混乱。我以为与京极堂长久交往下来,已经非常习惯难解的用语和说法了,但是佑贤却欠缺一种京极堂独特的恶魔般的亲切。朋友的论调虽然艰涩,却会在不知不觉间钻进心房里,在不知不觉间怀柔对方;反观佑贤,他的口气却是充满了一种听不懂就揍死你的刚毅。两者的差异或许接近夜袭与正面交锋的不同。正面交锋虽然堂堂正正,事实上夜袭的成功率却比较高。

  

  “呃……”益田战战兢兢地出声。佑贤看到他的模样,说道:“真是失礼了,我的说教癖又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