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舍屋的倒塌(第6/7页)

“难道你还没看见吗?”在他沉默地向四周凝望了片刻后,他突然说话了,“你还没看见吗?——可是,等一等!你会看见的。”他边说边小心地掩住那盏灯,快步走到其中一扇窗子边,猛地推开窗,窗外正起着暴风雨。

夺窗而入的那阵猛烈的狂风几乎将我们连根拔起。这确实是一个狂风与凄美交加、恐惧与美丽并存的夜晚。旋风显然是在我们附近聚集着能量,因为风向出现了频繁而强烈的偏移;极度凝聚的云朵(它们压得非常低,几乎要碰到房屋的塔楼)并没有阻止我们感受这栩栩如生的速度,从各个方向飞速而来的风,并没有消失在远方,而是相互撞击在一起。我是说,即使云层极度密集,也不妨碍我们感受到这一切——只是我们没瞧见月亮星星,也没有闪电划过。但是,那巨大而骚动的气团下方的表面,就像所有在我们身边的地面物体一样,正闪烁着一种异常的光,它是光线微弱而清晰可见的气态发散物,它蔓延着,笼罩了整座宅邸。

“你不能——不该看这个!”我边战栗着对厄舍说,边推搡着将他从窗口拉回一张椅子上。“这些让你迷惑的东西不过是普通的闪电——或者是水潭的沼气才造成那么可怕的景象。我们把窗关了吧——这空气会冻着你,对你身体有害。这里有一本你喜欢的传奇故事,我来读,你来听——这样我们就能一起熬过这个可怕的夜晚了。”

我拿起来的那本古书是兰斯洛特·坎宁爵士的《疯狂的约会》,我称它为厄舍的所爱是出于无奈的揶揄,并非认真;因为事实上,此书粗俗乏味,十分冗长,很少有东西能激发起我那具有高雅而神圣念头的朋友之兴趣。然而,它是当时唯一能伸手可及的书;于是我怀着朦胧的希望,希望朋友那被煽起来的兴奋,恰好可以在我朗读的那些极端愚蠢的东西(因为精神错乱过程中充满了与此类似的异态)中得以缓解。如果我真的可以凭着他在倾听——或表面在听——这故事时那种狂野而过度的快活情绪来下判断的话,我也许真能庆幸自己这主意奏效了。

我读到了故事中最为人熟知的那部分,讲到主人公埃塞尔雷德寻求和平地进入隐士的住地,但没有成功,便要强闯进去。我记得那叙述的文字是这样写的:

“于是,生性勇猛的埃塞尔雷德凭着自己的强力,并且在酒力的作用下,再也无法等待和那一贯固执阴险的隐士谈判。可是,埃塞尔雷德感觉雨水滴落在肩膀上,担心暴风雨将至,便抡起钉头锤一阵重击,很快就在门上砸出一个窟窿,他伸进佩戴着臂铠的手使劲地拉着,顿时将那门撕裂、扯断了,干木板空洞的响声令人心惊胆战,久久地回荡在森林里。”

刚念完最后一句话,我感到一阵惊慌,停顿了一会儿;因为我感觉到(尽管我随即推断这是我兴奋的幻想在欺骗自己)——我感觉到,从房屋远处传来了清晰的回声,这也许与兰斯洛特·坎宁爵士所详细描述的破碎和撕裂的声音几乎完全相似(只是它显然更沉闷而单调些)。毋庸置疑,是声音的巧合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窗户框架的咔嗒声,以及狂风不断增强的混杂声,本身并不能引起我的兴趣,也不至于惊扰我。我继续读下去:

“勇士埃塞尔雷德走进大门,但并没有发现那个阴险隐士的踪影,他感到又气又惊,只见一条遍体鳞片、吐着火舌的巨龙在白银铺地的黄金大殿前守卫着,墙上挂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黄铜盾,上面镌着如下铭文——

进入此殿,便为主人;

杀了火龙,即赢此盾。

埃塞尔雷德举起钉头锤,向龙头击去,巨龙坠落在他面前,停止了毒烈的呼吸,它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极其可怕刺耳,令人战栗,埃塞尔雷德不得不用手捂住了耳朵,想回避这可恶的、前所未闻的叫声。”

我又一次骤然停住了,感到极度的惊讶——因为,在那一瞬间,我毫无疑问地确实听到了(尽管我说不出它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一个低沉而且显然是遥远的、凄厉的、拖长的并且最为异常的尖叫或刺耳的声音——恰好与我根据书中描写所想象出来的那条龙的异样的惨叫相吻合。

我被那不寻常的巧合压抑着,被无数矛盾冲突的感受压抑着,满心的惊讶和极度恐慌,可我依然保持足够的镇定,以免被朋友看出来,刺激他那过敏的神经。我没法确定他是否注意到了那令人困惑的声音;虽然能肯定的是,在刚才几分钟里,他的举止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他本来位于我正前方,可现在已慢慢地转开椅子,把脸正对着房间的大门。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虽然能看见他嘴唇在颤抖,仿佛正在无声地呢喃,可是却看不见他的整个面部。他的头垂在胸前——但是我知道他没有睡着,我从他圆睁着的呆滞双眼的侧面轮廓中得以如此判断。他身体的动作也证实了这一点——因为他轻轻地、迅速地、不停地左右摇摆着。我很快地注意到了这一切,并继续朗读兰斯洛特爵士的作品,故事是这样继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