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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后收紧了软软的肩膀,不知怎地好像给自己打了点气,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超然物外的人。“那好吧。”他说道,我们俩步履轻捷地回到了起居室。
我们已经谈完了。剩下的也就是补充补充还没给出的答案,再给他出卖的机密列个清单。
我们已经谈完了,不过不愿意迈出最后一步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弗雷温。他坐在沙发的扶手上,转过头去不看我,脸上的笑容开朗得有些夸张,伸长脖子等着我举刀来砍。但他等待着的这一击,我却并不愿意实施。他圆圆的秃脑袋使劲往上仰着,身子则朝后靠,仿佛在对我说:“来吧,就朝这儿砍。”可是我下不了手。我没往他那边挪动一步。我手里拿着笔记本,那里面写着的东西让他签个字,就已经足以毁掉他了。但我并没有动。我站在了愚蠢的他那一边,而不是他们那边。可这到底算是哪一边啊?爱情也是一种意识形态吗?忠诚难道也算是一个政党?还是说,我们在急着分割这个世界的时候,竟把它分割错了,没注意到真正的斗争其实存在于那些还在探寻的人和那些一心求胜的人之间,他们为了取得胜利,已经把自己的脆弱降为了低得不能再低的漠然?我马上就要因为爱而毁灭一个人。我领着他一步步走上自己的断头台,却假装成是星期天一同跟他出去散散步。
“西里尔?”
我只好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怎么了?”
“我得从你这儿拿到一份签字认可的供述。”
“你可以告诉总部,我是在促进两个大国之间的相互理解。”他很配合地说道。我有种感觉,要是有可能的话,这话他会替我去告诉总部。“告诉他们,我想终结这么多年来我在‘水槽’目睹的愚昧无知、难以置信的敌对状态。这样他们应该就会闭嘴了。”
“嗯,他们确实猜到你可能会这么说,”我说,“只不过有一些东西你还不明白。”
“还有,让他们帮我安排一个工作职位。我想从此离开‘水槽’,在非保密岗位上一直干到退休。降级我可以接受,我已经想好了。我又不差那几镑。我也不是傲气。换个工作比度假要好,我得说。你到哪儿去啊,内德?东西都在那边呢。”
我正朝门口走去。我正朝理性走去,朝逃脱的出口走去。我觉得自己的世界仿佛都缩小进了这个可怕的房间。“就是回趟办公室,西里尔。一个小时左右吧。我不能凭空把你的供述变出来啊,你知道。得按照正确的格式来写才行。周末的事就别担心了。反正我从来都不喜欢过周末,说实话。如果你想知道我私底下的想法,我觉得周末就像是宇宙里的黑洞。”我说话的时候怎么也带上了他那种抑扬顿挫的声调?“别担心,西里尔。我自己出去。你休息一会儿吧。”
我想趁着他们过来之前逃走。我从弗雷温的头顶向窗外望去,能看到蒙蒂和他手下的两个小伙子正从厢式车里下来,一辆黑色的警车停到了房子外面——感谢上帝,情报部并没有逮捕的权利。
但弗雷温又开始说话了,那感觉就像你本以为一个人已经死了,没想到他又张开了口。
“别丢下我一个人,内德,你知道的。不能再让我一个人待着了。我没办法再对着一个陌生人解释一遍,内德。我干过的那些事没法再从头讲一遍,这谁都受不了。”
我听到鹅卵石路上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有人按响了门铃。弗雷温抬起头,眼神对上了我的眼神,我能看出他先是明白过来了,可又觉得无法置信,接着才彻底明白。我走过去打开前门,眼睛一直盯在他身上。帕尔弗里站在蒙蒂身旁。他们身后站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还有个名叫雷德曼的男人。他是情报部心理医生专家组的,大家平时都称呼他“贝德拉姆”190。
“太棒了,内德。”帕尔弗里低声说。其他人从我们身旁匆匆走进起居室的时候,他把我拉到一旁匆匆聊了几句。“简直是兵不血刃。你会得到一枚奖章的,包在我身上。”
他们给他戴上手铐。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他们把他的手铐在背后,这样一来他只好扬起下巴。我陪着他走到厢式车旁,扶着他上了车,但那时他已经找回了一点尊严,已经不在乎是谁用手抓着他的胳膊了。
“不是什么人都能在早饭和午饭之间摧垮一个受过莫德里安训练的间谍。”伯尔满意地说,但他的脸仍然是阴沉沉的。我们沉默不语地在切科尼餐厅吃了顿晚饭,当天晚上他执意要在那儿请我。“我们公园对面的好兄弟们都气得发狂,愤怒、恼火、嫉妒,不过这些都不是坏事。”伯尔说的那个世界,我已经暂时从那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