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5/22页)

威利说:“他们没有给黑人开过账户吗?”

“我不知道。我看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去银行问问呢?找他们要张表格。”

“他认为他们可能会以一种不那么突兀的方式阻止他。他们会说表格发完了。他不希望发生这种情况。他要肯定他们会接纳他之后才去顾资银行开账户。这事他要做得极其随意,而且得确保他是第一个在那儿开账户的黑人。这事很复杂,我不敢说我理解了。但你可以找他谈谈这事。他很直率。这是他的魅力的一部分。另外还会来一位年轻诗人,和他妻子一起来。你和他们相处不会有问题。他们似乎对什么都不以为然,而且会一言不发,诗人会等着给任何和他聊天的人泼冷水。所以你不必找话和他聊。其实他挺出名的。我的编辑见到他会很高兴。我曾经一时糊涂,在某期‘伦敦书简’中替这位诗人的一部作品写了一段好话,他不知怎么知道了。我就这样同他搭上了。”

威利说:“我了解沉默寡言的人。我父亲时常发誓缄口。我打算会会这位诗人。”

“那不会让你感到愉快的。他那些诗复杂矫情,乏味俗套,你有时候会觉得他写成那样是你的错。我就是这么以为的。你要是高兴就去会会他,但你千万不要以为必须在晚餐前做这事。我邀请诗人夫妇仅仅是为了达到‘花束’的效果。来一点点枯死的蕨类以衬托整体。你应该特别留意的是两个男人,我在牛津认识的。这两人都出身普通的中产阶级,总是追逐有钱的女人。其他事也做,但这才是他们的事业。非常有钱的女人。在牛津的时候才刚刚起步,之后他们越爬越高,追求的女人越来越有钱。现在他们判断女人是否有钱的标准已经非常非常高了。当然,他们俩是死敌。都认为对方是骗子。看看他们如何行动大有教益。两人在牛津的时候差不多同时发现,追求有钱女人,第一次征服非常重要,会激起其他有钱女人的兴趣,不然她们不会注意到一个中产阶级投机分子,此外,这还会把她们引入猎人的彀中。很快,那就会变成有钱女人之间的竞争,谁都想证明自己比别人更有钱。

“理查德其貌不扬,整日醉醺醺的,说话粗声大气,而且越来越肥,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会让女人着迷的男人。他穿着脏兮兮的粗花呢外套和邋遢的维耶勒法兰绒衬衫。他知道自己的市场,他的粗俗有一些是装出来的,是诱饵的一部分。他把自己打扮成贝托尔特·布莱希特——那个滥交成性、臭不可闻的德国左派剧作家。但理查德只是个卧室里的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主义把他带进卧室,然后就停在了卧室。受他引诱的女人都知道这个。和他在一起她们觉得安全。在牛津那会儿就这样,现在还是如此。不同的是在牛津那会儿,只和有钱女人睡觉让他粗俗的灵魂兴奋不已,而现在他是从她们身上大捞外快。当然他也犯过错。我能想象卧室里不止一次发生过冲突。我能想象一个半裸的女人哭哭啼啼地说:‘我还以为你信仰马克思主义。’我能想象理查德一边飞快地穿上裤子一边说:‘我还以为你很有钱。’理查德如今混出版业,很有钱,升得很快。作为出版商,马克思主义让他更有吸引力。他越是从女人手里捞钱,就越是有女人争先恐后地来给他送钱。

“彼得的风格截然不同。出身更逊色,乡村房产经纪人,在牛津的时候他开始培养自己的英国绅士派头。牛津到处是在各种语言学校学英语的年轻的外国女人。其中一些很有钱。彼得本能地忽略大学女生,选择向那些女人下手。她们会以为他货真价实,而他比她们更为迅速地学会了如何分辨良莠,打了几次漂亮的胜仗。他应邀去过两三个富有的欧洲家庭,开始结识欧洲大陆的有钱人。他精心修饰,开始留半军队风格的发型,耳朵以上的头发打理得很伏贴,并且学着修饰他尖瘦的下巴。有一天午饭后,我们在低年级的公共休息室里喝着不怎么样的咖啡,他问我:‘你说男人穿什么最性感?’我目瞪口呆。这可不是公共休息室里经常讨论的话题。但由此可见彼得已经离房产经纪有多远了,可见他正往哪条路上走。最后他说:‘穿一件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的白衬衫。’这是前一天晚上和他睡觉的法国女孩告诉他的。从此之后他就只穿白衬衫了。现在他穿非常昂贵的白衬衫,手工缝制,质地精良的双层或三层棉布,领子紧贴着颈部,恰到好处地从外套后领上方露出来。他喜欢以特定手法给衬衫上浆,好让领子仿佛上过一层蜡。他是学者,历史学家。他写过一本关于历史上的食物的小书——这个题目很重要,但其实只是本杂凑的文选——还常常谈论新书以及出版商预付的高额稿酬,但那只是为了炫耀。他的才智其实已经相当贫乏了——全消耗在女人身上了。为了满足她们,他养成了一种特殊的性品位。我只能这么表述。女人们一闲聊——威利,千万别忘了这个——有关彼得品位的传言就散布开了。如今这也是他的成功的一部分。他的学术兴趣总是能反映出他正在与什么样的女人交往。他已经是拉丁美洲专家了,现在他得了项大奖。一个哥伦比亚女人。哥伦比亚很穷,但她却和一笔荒唐的拉美财富有关,那些财富是四百年来印第安人的血肉铸造的。她将会和彼得一起来,理查德将忍受最最强烈的忌妒的折磨。他不会低头认输。他会有所行动,制造一些激烈的马克思主义的场景。我会做些安排,让你同那位女士聊一聊。那就是我们的社交花束。十个人的晚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