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6/22页)
威利离开时在心里数着人数。他只数到九。他很好奇那第十个人会是谁。
过了几天,罗杰说:“我的编辑想住我家。我说房子很小,可他说他是在穷人家长大的,知道背贴背的房子是怎么回事。那房子只有一间半卧室。编辑是个大胖子,看来我得睡那半间了。要不就住宾馆。这可真奇怪。我办的晚餐会,我倒成了客人。”
到了那天,威利敲响小房子的门,等了一会儿。最后是珀迪塔开的门。威利一下子没认出她来。编辑已经来了。他很胖,戴着眼镜,衬衫快要绷裂了,威利觉得他是因为害羞,或是不愿意被人看见,才不想去住宾馆的。房子的大部分空间似乎都被他占据了,而这房子也的确是太小了,尽管设计师费了很多小心思。罗杰从地下室走上来,一脸受了压迫的表情,把威利介绍给编辑。
编辑坐着没动。他说他见过圣雄甘地,那是一九三一年,圣雄来英格兰参加圆桌会议。他没再提起别的有关圣雄的事(威利和他母亲以及他母亲的叔叔都瞧不起圣雄),也没提起圣雄的衣着和相貌;他只说见过他。后来马库斯——那个西印度群岛的西非人来了,他又用同样的口吻说他见过保罗·罗伯逊。
马库斯看上去自信、幽默,充满热情,他一开口,威利就被迷住了。威利说:“我听说你的计划了,你想要一个白皮肤的孙儿。”马库斯说:“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重复一百五十年前在这儿司空见惯的事儿。十八世纪,英格兰有大约五十万黑人。他们全都消失了。消失在当地人之中。他们繁衍没了。黑人基因是隐性的。要是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一点,种族情绪就会大大减弱。这种情绪很多时候并未深入皮下,可以这么说。我告诉你一个故事。我在非洲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法国女人,阿尔萨斯人。过了一阵子,她想让我去见她家里人。我们一起到了欧洲,到了她的家乡。她把我介绍给她的同学。她们都很保守,她担心她们会有什么想法。我在那儿待了两个星期,把她们全操过了。我甚至操了她们两三个人的妈妈。可我的朋友却还是担心。”
诗人来了,编辑向他致敬,然后他们夫妻俩就阴沉着脸坐在小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那个哥伦比亚女人比威利想得要老。她大概四十八九岁,名叫塞拉芬娜,苗条,纤弱,面带愁云。头发很黑,应该染过,皮肤很白,粉一直扑到发际。当她终于走到威利身边坐下时,她问道:“你喜欢女人吗?”威利犹豫了一下,她又说:“并非所有男人都喜欢女人。我知道。我直到二十六岁还是处女。我丈夫喜欢男人。哥伦比亚到处是西班牙和印第安混血小男孩,一块钱就能买一个。”威利说:“你二十六岁那年发生什么事了?”她说:“我把我的往事告诉你,但不是在告解。显然发生了一些事。”当珀迪塔和罗杰开始分派食物的时候,她说:“我喜欢男人。我认为他们有一种宇宙的力量。”威利说:“你是说精力?”她不耐烦地说:“我是说宇宙的力量。”威利看向彼得。彼得为这次晚餐会好好打扮过。他穿着看上去很昂贵的白衬衫,浆得如同打了蜡一般的领子笔挺地竖在颈后;修剪成半军队风格的金灰相间的头发平伏在两侧,抹了点发蜡,纹丝不乱;但他的眼神却黯淡疲惫,还有些茫然。
罗杰一边递食物,一边说:“塞拉芬娜,你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好娈童的男人?”她答道:“我们是有钱的白人。”罗杰说:“这不能算原因。”她没理会,接着说:“我们家好几代都是有钱的白人。我们说古典西班牙语。我父亲就是这么一个英俊的白人男人。你们真应该见见他。我们在哥伦比亚很难找到合适的人结婚。”威利问:“哥伦比亚就没有其他白人吗?”塞拉芬娜说:“这个词在你们这儿很普通。在我们那儿却不是。我们在哥伦比亚是有钱的白人,说纯正的旧式西班牙语,比西班牙的西班牙人说的还要纯正。我们要找个丈夫很难。我们家的许多女孩都嫁给欧洲人了。我妹妹嫁给了阿根廷人。要从这么远的地方这么辛苦地找丈夫,难免会出错。”
出版商理查德在房间另一头嚷道:“我要说这就是个错误。离开哥伦比亚,住到偷来的印第安人的土地上。”
塞拉芬娜说:“我妹妹没有偷过任何土地。”
理查德说:“那片土地八十年前就被偷来给她预备下了。是罗卡将军和他手下那帮人干的。用铁路和雷明顿步枪对付印第安人的投石器。南美大草原就是这样赢来的,所有那些漂亮的农场也是。你妹妹不过是从老强盗那儿搬到新小偷那儿。我要说,感谢伊娃·庇隆,把这幢腐烂的大厦整个儿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