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13/37页)
馅饼堆成的“金字塔”颤抖了一下。
嘎吱作响,摇摇晃晃。
然后,它就炸开了。
只见馅饼满天飞,活像火山大爆发。馅料、饼皮和布丁飞得到处都是,站在两米之内的人无一幸免,卖馅饼的妇人更是被溅了一身。她立刻扯开嗓门,放声大喊警察。
就在这时,亚瑟做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他从地上抓起一个没摔烂的馅饼,拿外套一裹,仓皇逃跑了。
他艰难地穿过人头攒动的集市,四脚并用地从手推车底下钻过去,推开成群结队的行人和牲口,在踩高跷、玩杂耍的小丑中间穿梭。他就快跑到广场的另一头时,突然踩中了一根胡萝卜,摔了个狗吃屎,馅饼一下子就被压烂了。
亚瑟又累又饿,不知如何是好。就让他们抓住好了,反正我是一步也跑不动了。他顺着一根灯柱滑坐在地,脸埋在沾满果酱、黏糊糊的外套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这时,他耳边响起了一个和善的声音:“可怜的小乖乖,真是个可怜的小乖乖。”说话的是个脸颊红润、个头不高的妇人,身穿围裙、头戴面包师的高帽子。她俯下身,轻轻拍了拍亚瑟的胳膊,把一个热乎乎的面包卷放进他的怀里。她身边有辆手推车,面包卷和法棍在车上堆成了山。亚瑟抬起头,想要谢谢她,但嗓子眼里就像堵了块石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小可爱,快吃吧。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很快。”听到这句话,他振奋了一些。
面包师看着他把面包卷一分为二,一半塞进衣兜,等晚些时候再吃(这是他在“家”里养成的习惯,每个“奶酪星期天”都会这么做),然后狼吞虎咽地啃起了另一半。
“可怜的小羊羔,这个给你路上吃。”
“谢……谢谢您。”他心中万分感激,生怕自己又会哭出来,“您……您知道廷塔杰尔路在哪儿吗?我家以前住在那里。”
“不太清楚呢,我的小羊羔。不过,你可以沿着河边走,在那里会找到路的。”
他勉强挤出笑容,跟面包师道别,起身准备离开。
妇人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俯身凑近,叫他当心某个叫“狗海”的东西。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大堆疯狗组成的海洋,就像“家”里那些口水滴答的大狗。“要是看见他们,你就赶紧跑,跑得越快越好。答应我,你会听话的。”
亚瑟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还是一口应承下来。
“这才是好孩子嘛。”她说,“好了,赶路要紧。沿着前面这条路走吧。”她指着广场旁边一条狭窄的街道。“祝你好运。别忘了我说的——记得赶紧跑。”
亚瑟沿着那条路向前走去,远离那迷人而混乱的地方,远离那些小贩和小偷——还有危机四伏的馅饼。
亚瑟游荡了好几个钟头,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时不时还会绕圈子。过了老半天,他才意识到,所有下坡路都通往河边,所有上坡路都通往山顶的白塔。他四处找人问路,想知道廷塔杰尔路该怎么走,但路人不是懒得搭理,就是把他推开,要不就是让他“回你该待的那边去”。他在硬邦邦的砾石路上走了整整一天,硌得脚底板又青又肿,还磨起了不少水泡,只想赶紧找个地方休息。
东边的天空渐渐黯淡下来,浓稠的雾气悄然渗进城里。亚瑟穿上外套,扣好纽扣,继续艰难前行。每当他经过烛光点点、温馨舒适的小屋,都会听见客厅里传来悠扬的琴声,爸爸、妈妈跟在做睡前祷告的孩子说晚安。他心想,那么舒心自在,那么安全温暖,不知是什么感觉?
灯夫逐一点亮了全城的煤气灯,不管是富人住的街区,还是穷人住的陋巷。亚瑟像小偷一样躲在阴影里,对神秘的“狗海”心存恐惧。现在该往哪里走呢?他一边想,一边继续向下,向下,再向下。
在看见河水之前,他就听见了水声。
他也闻到了气味。
那条河臭气熏天,像“家”里洗衣日的湿布一样,散发着死鱼、秽物和各种恶心玩意儿的恶臭。那是一条脏兮兮的河,棕褐色的河水泛着油花,漂浮着无数垃圾和死物。
这就是小可说的那条美丽的大河,那条漂满彩船的大河吗?
河岸边,有一小群男女老少围在用废纸、引火物和碎煤块点起的篝火旁。火光幽幽,照亮了他们哀伤、憔悴的脸庞。
夜幕降临后,他们就蜷在一起,或在阴暗的街角边,或在蒸气升腾的井盖上,或在岸边停泊的破船旁。他们是城里的流浪汉,无处可去,无活可干,没有家人,更没有家——只能彼此抱团取暖,熬过寒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