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探索中国文人(第9/15页)

纵观中国历史,几乎每一个时代都有一批文人这样躲避现实,成为“隐者”。从《论语》中嘲笑孔子的老人到魏晋的孙登、陶渊明,再到风流天下的孟浩然,他们代表着天下圣贤淡薄心志的最终宿命。更多的人则把生命终老于山水田园,并且默默无闻地度过恬然一生。他们带着浓郁的绝望扼杀了自己的理想、志向与抱负,转而放任生命之水在历史的长河中悄悄地流淌、终了。在那样一个扼杀人性的时代,只有超出方外,醉心于灵魂,才能在超然独立中解放自己,从而获得精神意义上的突围。

有人说人生有三重境界:一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二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三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涉世之初,我们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与新鲜,用一种童真的眼光来看待眼前的事物,万事万物在我们眼中:山就是山,水就是水,固执地相信看到的就是最真实的。然而,尘世之中有太多的虚伪存在,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我们很容易在现实里迷失了方向,随之而来的是迷惑、彷徨、痛苦与挣扎,有的人就此沉沦在迷失的世界里,我们开始学会用心去体会这个世界,对一切都多了一份理性与现实的思考,山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山,水也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水了。第三重界是一种洞察世事后的反璞归真,但并非人人都能达到这一境界。人生的经历积累到一定程度,不断地反省,对世事、对自己的追求就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明白了自己追求的是什么,要放弃的是什么,这时,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只是这山这水,看在眼里,已有另一种内涵在里面了。

究竟有多少文人能够在这三重境界里由人修炼成龙,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看到了,在踏遍千山万水,经历了大自然一次又一次的雨露滋润后,更多的文人墨客,置身在禅意盎然的风景中,一颗颗被生活的尘埃所沾染的心变得越发纯洁,脸上僵硬的肌肉也变得越发柔和。回想起曾经的黯淡无光,如今的清新山水显得更具有永恒的价值。那是因为神奇的自然界,给予了人类太多的思考与感动。

中国以山水之美著称,又以诗国名世。山水养育了诗歌,山水造就了文人的风采,文人增添了山水的灵性。没有山水的熏陶,文人便缺少了灵感与源泉;没有文人的妙笔,山水也缺少了精神和韵味。晋宋易代之际,人们的思想、审美趣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著名文论家刘勰在其《文心雕龙·明诗》中说,“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很精辟地指出山水诗取代玄言诗的发展趋势。那种寄情山水的放达洒脱情怀,曾感动了历史上一代又一代的文人。余秋雨先生评价他们“开拓了中国知识分子自在而又自为的一方心灵秘土”。也有人将那个时代的文人身上所特有的情怀,亲切的尊崇为“魏晋风度”。

谢灵运可以说是“第一个在诗里全力刻画山水的人”(朱自清《经典常谈》)。作为山水诗的鼻祖,谢灵运是中国历史上伟大的诗人,其诗充满道法自然的精神,贯穿着一种清新自然恬静之韵味,一改魏晋以来晦涩的玄言诗之风。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韦应物、柳宗元诸大家,都曾取法于谢灵运。除诗文创作外,他还兼通史学,精通佛教老庄哲学,工于书法、绘画。宋文帝刘义隆曾称赏他的诗和字为“二宝”。他跟庐山东林寺的名僧慧远有深交,尽管慧远比他大五十来岁,两人还是很投缘。慧远圆寂后,他特地写了一篇祭吊的名文《庐山慧远法师诔》,一时洛阳纸贵。

同时,谢灵运也是第一位见诸史册的大旅行家。他酷爱登山,而且喜欢攀登幽静险峻的山峰,高达数十丈的岩峰他也敢上,可以说是古代第一位攀岩运动的先行者。他登山时常穿一双木制的钉鞋,上山取掉前掌的齿钉,下山取掉后掌的齿钉,于是,上山下山分外省力稳当,这就是著名的“谢公屐”。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就有“脚着谢公屐,身蹬青云梯”。

谢灵运其人其诗,可以用前人所说的“得罪于当时,得名于后世”(转引自黄节《谢康乐诗注》《登池上楼》下引“吴伯其曰”)十个字加以概括。元嘉八年(公元431年),宋文帝命他出任临川内史,但他还是不理政事,终日出游,被地方官员纠弹,要治他的罪。谢灵运不服,反把有关吏员扣押起来。他还赋诗一首:“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将刘宋王朝比作暴秦政权,并以张良、鲁仲连自比,暗示要像他们那样为被灭亡的故国复仇雪耻。这种行为和言论,加重了他的罪名,被判免死流放广州。可是刚到广州,朝廷的公文又到了,诬他又犯下了新的叛逆罪,命令将他就地正法。元嘉十年(公元433年)10月,谢灵运在广州被处弃市刑(当街斩首),死时仅49岁。一代文豪犹如一颗流星,在历史的天空划过一道短暂而耀眼的光芒,倏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