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拉:出走或归来(第10/11页)
一分为二。
仿佛为了给这一东方最古老而又最现代的哲学制造根据,人格分裂成了一种极其常见的现象,尤其在政治运动中。
考据家无从判断:何者为共相?何者为殊相?何者为面具?......
最后,连考据家也变得面目模糊了。
政治运动是一种不定期施行的惩罚制度。避免惩罚,在某种程度上也相当于奖励,可以鼓励各种机会主义的产生。
知识分子唯在行政惩罚及奖赏中感受政治的力量。
五四新文学的主流是“为人生”的。
鲁迅则主张不但为人生,而且要改良这人生。
人生是个人的,也是社会的,是个人与社会的内在关联。历来的文学只有瞒和骗,“为人生”则以自身的诚实与经过的真实,建立了中国文学的现代品格。其后,新式的“文以载道”论起来,于是不复为人生,乃为所谓的“政治”。现实中的主体消失了,人生以及感悟人生的内容消失了,文学只好退回到古典主义那里去,退回到阿谀取容,矫揉造作,拘谨保守那里去,退回到老化和僵死那里去。
蒲宁的目光极其锋锐,在1928年就注意到了大嗡大嚷的未来派诗人马雅可夫斯基,说他的诗作已经粗具雏形的古典主义,并且预告说:“在未来,无论马雅可夫斯基如何不愿意,他将不会再像过去那样放肆地造反了。”
作家修改作品是经常的,但是受命修改是少见的,接受无形的命令而修改更是罕有的。
中国作家长期处于待命状态而拼命涂改自己。
有所谓“样板戏”者,它的出现是世界戏剧史上的奇迹。
样板戏是政治文化专制主义的产物,不特是荒诞的正剧而已。它是强行制作的。进入“新时期”以后,传播加剧,可谓越数十年而不衰。除巴金老人神经衰弱,惊为恶梦者外,举国上下,不以为意。
知识分子的批判立场是如何丧失的?
鲁迅曾经说过,中国的知识分子“无特操”。然而,当他无情地抨击变节者之余,却又说,中国论人未免过于苛酷。他是把问题归究于个人呢?抑或环境呢?还是由两者纠缠而成的死结?
中国作家协会"四大“代表”为“创作自由”口号鼓掌,热烈达数分钟。殊不知“创作自由”同“思想自由”一样,都是假问题,其实质是“出版自由”。
弥尔顿发表《论出版自由》时,尚在17世纪。西欧知识分子经过多么漫长的斗争,包括制宪斗争,才廓清中世纪的禁锢,使言论和出版自由成为可能。
有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就是在五四一代的口号中,独缺争取“出版自由”一项。当时,无论“叛徒”和“吊客”, 都可以大声呼号而无须避忌。他们的斗争是意识形态的斗争,文化的斗争,而非政治的斗争。况且,当时的政府已无力顾及。结果,他们把“出版自由”的难题留给了来者。
蒋介石政府是中国第一个现代政府,也是第一个建立新闻审查制度的反现代政府。
中国出版界为打击各种不良现象,至九十年代,全国统一管理书号,限额配给出版社。
记者评云:乱子从兹少矣!
中国作家协会诸分会为作家评定级别,以相应规定住房及薪饷多少。其实,这正好继承了老传统,无须乎大惊小怪。春秋时养士就是分等级的。在孟尝君那里,有士冯驩,级别不高,故有“食无鱼,出无车”的弹铗之举。因为出格,史书遂有记载焉。
奥威尔说,想像力是不能围起来驯养的,就像有些野兽一样。大约这是针对文学而言的。其实,世界上有哪些野兽是不可驯服的呢?
就像鲁迅所举的狮虎鹰晕,当是最“伟美”的罢,也仍然可以“捕来放在动物园里”。根本的问题唯在有没有被驯养。只要野兽有过被豢养的经验,本性肯定会有所改变。
驯养便有驯良的文学,在野便有野性的文学。
洛扎诺夫:“正如希腊毁于哲人,罗马毁于寄生虫。”
个人崇拜,在五四时代近乎绝迹。唯有到了统一的时代,集权的时代,才得以复生。由于个人崇拜源于信仰—青感方面,所以文人集团特别适宜发挥其专业特长;即使不是始作俑者,也是推波助澜一流。
1976年9月,毛泽东辞世。创造社元老,著名诗人郭沫若应约写了两首诗,授与《诗刊》。原诗起句云:“伟大领袖比爷亲。”其时,“史无前例”的现代造神运动已近尾声。雅人作俚语,此可记也。
1997年3月. 《天涯》杂志载作家梁晓声答问:
曾有一位外国朋友问我:“处在转型期的中国人中,哪些人的心里负荷最大?”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首先当然就是政治局的成员们。中国这个斯芬克斯给他们出的难题太多了。”中国知识分子愤于分配不公,以一贯从事“简单劳动”之引车卖浆者流为参照,见有所改善,即呼为“倒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