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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突然起变化的。事后,村里的老人们说,还是古话说得对啊,爬得越高跌得越深啊。我最讨厌大人们这副事后诸葛亮的样子。最讨厌他们拿古话来吓唬人。我不相信古话有那么厉害,但事实是它们就有那么厉害。原来,每每在县里跟人家乱睡觉。她上了一个客商的床。听人说,按道理,上上床也不要紧,本来就是要她上床的,问题是弄出感情来了,连书记和县长也不理了。那个客商,把江边的一座山买下来了(听说可以用五十年),经常把县里的领导请去喝酒跳舞。每每当然也要去。没多久,在山下发现了一具尸体,查来查去就查到了客商头上。又查到了客商送了每每一枚据说可以买下半个县城的钻戒。

客商的事情好解决,问题是,拿每每怎么办呢?她也没犯什么法。既然没犯法,就让她重新登台唱歌吧,因为紧接着县里要搞一项庆祝活动,按惯例每每又有演出任务了。书记和县长审核着节目单,忽然觉得每每不再适合出场了,因为每每已经不是那个每每了。那件事全县人民都知道了。她一出场就会引起人们不好的联想。她现在的形象和歌中所赞美的县容县貌,形成的反差太大了。

他们便拿起笔,把每每的名字划掉了。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不让每每登台,麻烦更大了。观众比以前更想看到每每。他们高喊着每每的名字,把冒唱每每歌曲的人赶下台去。为此,县里还到我们村里找过别的女孩子试唱,但效果都不好。其他的地方更不用说了。他们也曾想过换一首歌,为此他们又把那些写歌的人请来。可新歌根本没有老歌的效果。连他们自己也觉得差太远了。写歌的人说,当初他们为每每写歌时,已经把才华用尽了。

每每在县里待不住了。她爹娘想把她接回家,可她说,她已经回不来了。一些下三烂的歌厅想请她去,她理都没理。有一个奸商想拿她做文章,打算开发我们村里的老母鸡。他散布谣言,说每每已多次堕胎,每次打了胎,就回乡下吃老母鸡,我们乡下的老母鸡很补,能让流血的女人马上止血,让走路没有力气的女人马上奔跑如飞。现在他要生产一种老母鸡保健丸,请每每做广告,开拓市场,销往全省乃至全国。每每也拒绝了。

每每经常哭泣。有人说,她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唱不了歌了。她深居简出,人们已经很难看到她了。但只要县里搞演唱会,大家就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她,就大声喊她的名字。每每出来!我们想念你!类似的呼喊不绝于耳,让县里骑虎难下。没有了每每,投资的客商也越来越少,有的还要撤。书记和县长的讲话也没有了昔日的号召力,上面来视察的领导也板着脸。看来,这不是每每一个人的损失,而是全县人民的损失。与每每个人的损失相比,县里的损失显然更大。

于是不久,我们从电视里知道,那个客商送给每每的钻戒是假的,他欺骗了我们最可爱的每每。而且,正是每每及时报案,才把罪犯绳之以法没让他逃脱。原来,县里早已嗅到了对方的犯罪动向,每每自告奋勇,做了潜伏。在那些难熬的日子里,她牺牲了自己的青春和名誉,忍受着种种嘲笑和误解,以纯洁的心灵和钢铁般的意志,默默为县里的经济发展和安定团结做贡献。这种精神简直撼天地而泣鬼神!为此,县里在征得每每本人的同意后,决定公开真相,还大家一个真实的每每。

随着每每重新登台亮相,我们知道,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已经彻底过去了。掌声雷动。只是,据说她的嗓子已经真的哑了,只能象征性地在聚光灯下假唱。

算你狠

毛豆和宝琴从丈母娘家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立了秋的风从山上跑下来,吹在身上凉凉的。两个人说说笑笑,离村子越来越远,看四周无人,毛豆就上前亲了宝琴一下。她脸红了。他喜欢看她脸红。所以就是为了看她脸红也应该亲她一下的。他们是五一结的婚,本来是结婚后又出去打工的,但一结婚,他们都不想那么快到外面去了。他们的想法得到了毛豆爹娘的支持,娘经常拿眼瞄宝琴的肚子,仿佛把她当作了压寨夫人,她不怀上孩子是不会让他们出去的。

风在他们前面带路。它跑过草丛,跃上山冈。这时,有几个人转过山嘴。他们把身子侧了侧,让那几个人过去。毛豆数了数,他们一共有四个。他有些奇怪。这时节,能有几个整齐的劳力在外面闲逛呢。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拉起宝琴的手赶紧走。他听到自己还有宝琴的脚步的沙沙声。谁知,沙沙声越来越大。后面的沙沙声很快超过了他们,停下来。他只好拉着宝琴往回走。可是拉不动她。原来那几个人也拉着宝琴。就像划水时,水草忽然缠住他的脚。他骇然了,放了手。他边跑边喊,跑到丈母娘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