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一章 论残忍(第65/72页)

如果人类因少了一个什么感觉而在做一桩蠢事,如果这个缺陷使我们看不到事物的许多面目,这有谁知道呢?如果我们在自然界做许多事情遇到的困难是由此而来的,这又有谁知道呢?我们的能力在许多方面及不上动物,是不是我们少了什么天赋感觉呢?有的动物是不是因有了这种天賦,生命比我们更充实、更完整呢?

我们差不多要运用全部的感觉去认识苹果;我们认出它颜色发红,表面光洁,有香气和甜味;除此以外,苹果可能还有其他特点,如干燥或收缩,我们就没有感觉去感觉这些。我们说许多东西有神秘特性,如磁石吸铁;自然界难道没有天赋功能去检测和辨别这些特性?缺乏这样的天赋功能不是使我们无从探知某些东西的本质?这也可能是某种特殊感觉,使公鸡知道半夜与天亮的时间,喔喔啼叫;使母鸡有切身经验以前就害怕老鹰,而不怕这些更大的动物,如鹅和孔雀。告诉小鸡说猫生来对它们有恶意,狗则不用它们去担心;听到甜丝丝的喵呜声要提防,粗声粗气的狗吠则大可不必;不用先尝味道就可指引胡蜂、蚂蚁和老鼠找到最好的奶酪和梨;麋鹿、大象和蛇自会找到治疗自身病痛的草药。

没有一种感觉不是占主配地位,不给我们提供无穷无尽的知识;如果我们辨不清响声、和谐声、人声,这会使我们对其他的认识陷入不可想象的混乱。因为除了每种感觉的固有效应引起的一切以外,我们在一种感觉与另一种感觉的比较中,对其他事物又可得出多少论证、结果和结论!让一个聪明人可以想象,如果人类当初生来就不具备视觉,这样一个缺陷会使人类多么无知和混乱,我们的心灵会多么黑暗和盲目;从中也可看到缺少这样一种、两种或三种感觉,对我们认识真理——若可以做到的话——是何等重要。我们调动五种感觉的力量才形成对一件事物的认识;也可能需要八种或十种感觉的协调和参与才能真正看到事物的本质。

有的学派抨击人可以认识的这种说法,主要是从我们感觉的不确定性和缺陷来抨击的;因为,既然我们一切的认识都是通过感觉而来的,如果感觉在传递信息中出了差错,如果感觉改变或歪曲从外界输入的事物,如果通过感觉注入心灵的光芒在中途暗淡了,我们就无所依据了。

从这个不可克服的困难产生了所有这些奇谈怪论:每件事的本身是我们要什么有什么;事实又是我们想要什么又没什么;伊壁鸠鲁派的看法是:太阳不比我们肉眼看到的大,

不管怎么样,当我们掌握它时,它的体积不会比看到的大[250]。

——柳克里希厄斯

距离近物体就大,距离远物体就小,这两种表面都是对的,

我们不承认是眼睛看错了,我们不能把内心的错误去责怪眼睛[251]。

——柳克里希厄斯

肯定感觉是不会错的;应该让感觉发挥作用,我们发现里面有差别和矛盾,应该到其他地方找寻原因;即使编造谎言和遐想(他们竟出此下策),也不能责怪感觉。

蒂马哥拉斯发誓说,他眯紧眼睛或乜斜眼睛,从来没有见过烛光的重影,这种重影的现象不是目光不对,而是看法不对而来的。从伊壁鸠鲁派来说,一切荒谬中最荒谬的是否认感觉的威力和作用。

因此,在任何时候,感觉的领会是对的。如果理智无法解释为什么东西近的时候是方的,远的时候好像是圆的,那么在理智无能为力时,给这两个现象作出一个不正确的解释,也胜过让这些明显的事实从手里滑走,动摇所有信仰中的第一条信仰,破坏我们的生命和永福赖以支持的基础。不错,如果我们不敢信任自己的感觉,遇到悬崖和一切类似的危险不去避开,不但理智全面崩溃,生命也会随之结束[252]。

——柳克里希厄斯

这种绝望的、也不够明理达观的看法,无非是说明人的认识只有通过疯狂、激怒、不理智的理智才得以维持;人为了使自己有所作为,使用理智或其他不管多么异想天开的诀窍,也比承认自己无可奈何的愚蠢好——愚蠢毕竟是令人泄气的实情!人没法回避这个事实:感觉是认识的大统帅,但是在任何时刻都游移不定,易出差错。在这方面必须无情地斗争,如果我们缺乏正当的力量——这样的事并不少见——也必须顽强、大胆、不顾廉耻去进行。

伊壁鸠鲁派说,若感觉得到的表面现象是错的,我们不会有所认识;斯多葛派说,感觉得到的表面现象错得不会使我们得到任何认识;如果这两个学派说的话都是对的,不管独断主义的两大家怎么说,我们会得出认识是不可能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