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死亡(第11/19页)

画家想把人头连接在马的脖子上。

——贺拉斯

如果人们不可以从根本上独具见解,不可以,就像俗语所说,“从完整的一块木头上雕刻”的话,那情形就总是相当不妙的。相比之下,婆罗门教和佛教却能够自圆其说、前后保持一致:在死后能有延续的存在,生前也另有存在;此生就是偿还前生的罪孽。下面一段摘自科尔布鲁克的《印度哲学史》的文字(见《印度亚洲学会学报》第一卷第577页),也显示出印度人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一问题上必然要前后一致:“对于巴枷瓦达这一只是部分有别于正教的系统理论,人们重点强调的反驳意见就是:如果灵魂是造出来的并因而有一个开始,那灵魂就不会是永恒的。”还有就是厄芬的《佛教教义》是这样写的(第110页):“在地狱里被称为‘Deitty’的不虔诚之人,其命运是最惨的;这些人怀疑佛陀提出的证据,坚持异教的学说,认为所有生物是在其母亲的子宫开始,在死亡中结束。”

谁要是把自己的存在理解为纯粹是一种偶然的产物,那他也就当然害怕由于死亡而失去这一存在。相比之下,任何一个人哪怕只是泛泛地看出自己的存在,是建立在某一原初的必然性基础之上,那他是不会相信这一带来了如此奇妙的存在的必然性,就只局限于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相反,他会相信这一必然性在每一段时间里都在发挥作用。谁要是考虑到:直到现在他存在为止,一段无尽的时间,因此也就是无尽的变化已经过去了;尽管如此,现在他却是存在了,也就是说,各种各样情形的可能性已经穷尽,但仍然没能把他消除——谁要是考虑到这些,那他会认出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必然的存在。如果他不可能存在的话,他已经是不存在了。这是因为已经过去的无尽时间,以及在这时间里面已被穷尽的发生各种事情的可能性,都确保了存在的是必然地存在。所以,每个人都必须把自己理解为一个必然存在的一个人,亦即把自己理解为这样一个人:其存在是从对这个人的真正的和可穷尽的定义中引出——如果我们有能力获得这一定义的话。证实我们本质永恒不灭的形而下的证据,亦即局限于与经验有关的、局限于从经验获得的资料范围之内的证据,也只是存在于这些思路里。也就是说,生存必然寓于我们的真正本质之内,因为这一生存显示出不受所有由因果链所可能引致的情形、状态的影响,原因在于这些种种可能的情形、状态已经发挥其作用,而我们的存在却不为这些所动,就像光线穿过狂风而不为狂风所动一样。如果时间以自身之力能把我们引向某种幸福的状态,那我们早已达到这样的幸福状态了,因为我们已经走过了无尽的时间。同样,如果时间能把我们引向毁灭,那我们也早已不复存在了。既然我们现在存在着,那从这一事实,经过仔细的思考,就可得出我们必定会继续长存的结论。这是因为我们的本质就是时间为了填充虚空而接纳其中的东西,所以,这种东西或者本质以同样的方式充塞整个时间:现在、过去和将来。对于我们来说,要脱离存在就跟要脱离空间一样的不可能。认为曾经一度以其全部真实的力量存在过的东西会化为无,然后历经无尽的时间也不会存在——这样的事情只要仔细想象一下就可知道其实是无法设想的。由此产生了基督教万事重来的理论、印度人的关于世界不断经由梵而更新、再造的理论,以及诸如此类的希腊哲学教义。我们存在和非存在的巨大之谜——所有上述以及其他的相关理论,就是旨在解释这一巨大之谜——归根到底是建立在这一事实之上:那在客观上形成无尽时间序列的,在主观上则是一个点,是不可分的、永远都是当下存在的现时。但谁又明白这个道理呢?康德在关于时间观念性和自在之物的唯一现实性的不朽学说中,对此道理作了最清晰的解释。这是因为从这一学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事物、人、世界的真正本质性的东西,持续、牢固地存在于恒久的现时;现象和事件的变化,只是我们透过时间的直观形式把握这些现象和事件的结果。据此,我们不应对人们这样说“是经由出生才有了你,但却从此永恒不朽”,而应该说“你本来就不是无”,并教育他们在理解这一句话的时候,要根据特里斯玛吉斯图下面这一句话语的意思:“现在存在的,将来也永远存在。”但如果这并没有取得效果,人们恐慌的心还是重唱那古老的哀歌,“我看到所有的生物都经由诞生从无到有,经过短暂的期限以后又重归于无;甚至我的存在,此刻仍在现时,但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遥远的过去,而我就成了无!”——如果是这样,那正确的回答就是,“你不是存在了吗?你难道不是拥有、确确实实地拥有那价值无比的现在吗?而这一现在难道不是你的那些时间上的孩子梦寐以求的吗?你又明白你是如何到达现在的吗?你清楚知道把你引致此刻存在的途径,以致你能看出这些途径在你死亡以后就会堵死吗?你无法理解在你的身体毁灭以后,你自身存在是否还有可能,但难道那种身死以后的存在,会比你现时的存在以及你如何达到这一存在更加难以理解吗?你为什么怀疑那敞开着的、让你通往现时的秘密通道,会在将来不是同样敞开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