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好莱坞(第7/11页)
这次集会抗议活动没有出现任何冲突,不着痕迹地结束了,只是集会时关闭了其中一条车道。这个国家的领导人第一次意识到,Falun功已经成为了一个如此训练有素的组织。随后的几星期,当局对此事保持着沉默,这在中国通常是个坏的预兆。北京的报纸没有发表关于这次抗议的只言片语;电视台的新闻也没有任何报道。没有辩论,没有公众演讲,没有任何形式的评论。好几个星期,这座城市都在静静地等待着。
然后一场风暴爆发了:7月22日,当局下令取缔Falun功。更多的抗议者出现了,等待他们的是随后的逮捕拘留;Falun功的头目们被审判,然后送到了劳改所。10月26日,共产党人加快了进攻步伐,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公众运动,宣称Falun功是“邪教”。但Falun功练习者继续抗议活动。他们常走到天安门广场上,竖起横幅,打莲花坐,或者把两条胳膊举过头顶——这是Falun功练习的开始动作。便衣警察监视着广场上的情况。外国记者们静静观察。不久,一些总部在香港的人权组织报告说,有些信徒在警察局拘留期间被毒打至死。
2月,一个叫陈子秀的老奶奶死了,当时她正被山东省一个小城镇的警方拘留。她和很多其他的信徒一样,试图去北京参加抗议活动;还没走到天安门广场,就被一个便衣警察抓住了。(Falun功练习者对他们的信仰是不会撒谎的,所以警察常常在天安门一带巡逻,问经过的人信不信Falun功。)陈子秀去世以后,她的女儿想找人报道这件事情;通过层层关系,她最终联系上了伊恩·约翰逊。约翰逊与这位女士会面,并在《华尔街日报》头版发表了这篇报道。文章见报以后,约翰逊继续追踪调查Falun功组织的构成,这和警方的反应可谓如出一辙。他发现,这是自上而下施行命令的又一个例证:在各个地区,每出现一个从当地逃脱至北京参加抗议的信徒,当地警察局就要被罚款一次。“取缔Falun功”是上头启动的一个想法,最后被具体化成十足的残暴,其中原因至为愚蠢、又至为实用:为了钱。
然后,在你意识到以前,又一个4月25日来临了。北京的日历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周年纪念日。
2000年4月25日
伊恩·约翰逊离开广场以后,就轮到我过去了;那时大概是早上九点多。天空是黄色的:北京正在经历一场春天的沙尘暴,风把戈壁滩的沙吹向了南面,这些日子里眼睛都是睁不开的。我可以在齿间尝到风的味道。
广场上,便衣警察无处不在——有些扮作卖纪念品的小贩;有些假装是游客。像以往一样,这些男人大部分理着平头,穿着磨破的裤子和廉价的风衣。他们的穿着很糟糕,便衣也做得很糟糕:他们走来走去,一会儿又站着,盯着某个目标。他们总像要伸出手来指认某个人似的。很快你就会意识到,这些男人并没有经过很好的训练,他们的任务是恐吓威胁,而非潜入敌人身边。看起来,他们所得到的指令只有一个:一旦发现抗议者就马上弄走,不管采取什么方式。
他们留意着来参加抗议活动的人,同时也注意着外国记者。摄影师注定是悲惨的下场——保证拘留,鲜有例外。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能否在被警察抓住之前,抓拍到一张照片,并藏好胶卷。对于我们这些文字记者来说,只要遵守一定的规则,相对来说情况还是好一些。这些规则是:绝不要在公共场合拿笔出来写;不要拿出笔记本;避免用中文和别人交谈。试着混到游客里头。如果被警察拘留了,要坚持说自己只是去广场参观的。
我溜到了一群美国游客里。这个幌子很好——游客里大部分的男人,都和我一样,戴着顶棒球帽。我还认出了他们的口音:元音很扁,辅音R很重,是美国中西部来的。有个男人告诉我,他来自伊利诺伊州;还有一个说是从爱荷华州来的。我们跟着一个年轻的中国导游,他把我们带到广场北面的旗杆下面。讲座开始了:
“红色是共产主义者的代表色。在中国,红色也有传统的寓意,代表着幸福快乐。大的那颗黄色星星代表共产党。小的那几颗代表着四个阶级,分别是士兵、农民、工人和科学家。”
然后讲座加入了私人的故事。导游说,他有个表哥,曾经是这广场上国旗班的一员。他的表哥总是笔直地站在旗杆旁边,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这个工作所带来的光荣感让他忘记了疲累。我心想:“这是个假的故事”;紧接着,我们前面就有个小个子的男人,一下子坐在地上,打起了莲花座。
喊叫,命令,好些人跑来:6个便衣警察。他们押着这个男人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有辆货车从广场远处的一个角落快速地开了过来。那个抗议者一句话也没说。他大概35岁左右,穿着一件朴素的蓝棉袍,是农民常穿的衣服。他的四肢瘫软下来;便衣们把他抬进货车里。货车的窗户上都围上了布单,看不见里面。货车驶回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