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25/40页)
尽管还在往后落,被甩得离行列越来越远,他还是尽力前行,越来越深入丛林。他把这一天看作是一系列打不赢的战斗,但他会赢。先到达“线”上,在“线”上工作,直到午饭时间,再然后是午饭以后——依次类推。目前的每个战斗都等同于那不可能迈出而他要使它从不可能变成现实的下一步。
他摔倒在一个多刺的竹丛里,摔倒时伸手去抓攫支撑物时,他的手被割伤了。挣扎着站起来,他不能再平稳地站在一块岩石上,向另一块岩石上跳跃,他没有这样的灵活和力量了,迈不出这跃起再跨越的大步。每件事都开始不对劲。他不停地绊到东西。他运用所剩无几的能量储备来尽力保持身体平衡,却一次一次摔倒。每摔倒一次,重新站起来都变得比上次更难。
在东倒西歪地向这绿色荒原深处走去的途中,他再次抬起头,意识到他孤身一人。原先远远走在前面的人已经在一个斜坡处消失了,不管谁在后面,那是在很远的后面。麻绳吸入更多雨水,在肩上变得更沉。绳圈越来越松,散落成参差不齐的一股股,缠到植物、根茎、藤蔓,使他跌跌绊绊。每次停下把缆绳重缠一遍,把绳圈在肩上再放平稳,它都变得比上次更沉重、更难掌控。
他跌跌绊绊继续走,感到极度虚弱,脑子像浆糊,一片混乱。缆绳又钩到什么,他绊了一下,脸先着地,摔进泥里,他慢慢翻身,体侧着地,躺在那儿。他对自己说他休息一两分钟就会没事。紧接着,就昏了过去。
醒过来后,他在黑暗的丛林里,身边散乱着一堆绳子。他摇晃着站起来,一根指头伸进鼻孔,用鼻子喷气,把鼻屎和泥巴弄出来,摇了摇晕眩乏力的脑袋。他挣扎着犹疑地向前迈了一步,摔倒在岩石露出地面的断面上,摔倒时撞到一块悬垂的岩层上松着的灰岩,灰岩落下来,砸在他的肩头。
必须想办法接着走,他想,或者他想象他在想,他脑子那么涣散,感觉像分离在身外的什么东西,一个重物,一块大石头;他确切地知道他怕得要死,曾经瞬间昏过去了。
把各个身体部位收拢来,他又站起来,站稳;对这岩石、对这世界、对他的生活感到气愤,他低身捡起石灰岩碎块,使出他软弱无力的愤怒能从发烧的身体里搜寻到的力气,把石块狠命地投向丛林。
他听到一声轻微的闷响,同时一声咒骂。他的身体收紧了。
“去你妈的,土人。”一个听着耳熟的声音嘶嘶地说。
土人伽迪纳四下张望。从一个竹林里,公鸡麦克尼斯迈腿走出来,用手摸着头。
“你是跟我们走,还是要把我们卖了?”
公鸡麦克尼斯身后出现另外六个俘虏,他认不出是谁,在他们身后是伽利波利·凡·凯斯勒,他向土人行了他那为人熟知的、有些吊儿郎当的纳粹礼。
“我们以为你发现了。”凯斯说。
“发现什么?”土人伽迪纳问。
“我们以为你知道,你只不过在小心行事,假装要睡一小觉,”公鸡麦克尼斯说。
“知道什么?”土人伽迪纳说。
“我们的休息日。日本人不给,我们就自己休一天假。”
土人伽迪纳转过头,向小路前方望去。
“今儿早上我们点过名,日本佬不到回营地晚集合不会再点人数,”公鸡麦克尼斯喋喋不休,“在那边‘线’上,他们肯定不点名,肯定注意不到。我们躲在别处养精蓄锐,在别的人回营地的路上再排回队里去,跟他们混在一起。站好,反正点名的东条是你叔叔。”
“你不能指望别人替你隐瞒,”土人伽迪纳说,“这瞒不住。”
“我们上周就这么干的,那些眯缝眼儿杂种一声儿没吭。今天我们又这么干。”
“但今天你们这些家伙归我管。”土人伽迪纳说。
“那又怎样?”公鸡麦克尼斯说。
“这么做对别的伙计公平吗?”
凯斯说他们在半英里外找到一个吊挂下来的峭壁,雨淋不到。没人能听到或看到他们,他们有一副牌,只缺一张方块杰克。他问他打五百分牌戏的手艺怎样。
“他们会扒了你们的皮。”土人伽迪纳说。
“他们怎么会知道?”公鸡麦克尼斯说。
“他们会有法子,他们会揍死你。”
“你会替我们隐瞒,”公鸡麦克尼斯说,“今天你是负责这队兵的中士。上次小公牛就这么做的。什么也不说。把组重新分分,让每个活儿都还有人干。每组只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