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26/40页)

凯斯说丢了一张方块杰克让玩五百分牌戏更有意思。而且——

“关键不在这儿,”公鸡麦克尼斯打断他,“关键根本不在这儿。关键在于拒绝跟日本佬的战争机器合作。我们必须在某个时候、在某件事情上采取立场,这就是我们的立场。”

土人伽迪纳想了想他的话,但没想太多。

“我受不了玩五百分牌戏。”土人伽迪纳说。

凯斯说:“实话说,在那儿没什么别的事可干。要么玩五百分牌戏,要么睡觉。也许应该有耐性。可谁知道有耐性为了什么?”

“妈的!”土人伽迪纳说,在他听来,能睡觉真好,他的头又一阵阵发昏。“我累得要死,没劲跟你们争。但有个命令。你们旷工我不管,但如果其他人为这事儿遭罪,我一定会管。”

“没人会遭罪。”公鸡麦克尼斯说。

“你会,”土人说,“如果你不听我的。我们走吧。”

他捡起缆绳,把它再次卷起来,再次扛到肩上,重新开始朝“线”上走去的不幸征程,但只有伽利波利·凡·凯斯勒跟在他身边。

“作为一名中士,伽迪纳是一个大软蛋,他什么也不会说。”公鸡麦克尼斯说——他们正转过身,朝偏离小路的方向走向丛林深处。“不是一个像老派领袖的头儿。”

15

担心的事变成了现实,这一点儿都没让幸田上校吃惊。泰国人成群结伙时不可信任,单个儿时让人瞠目结舌的贼。在夜间的四个小时——从他和司机把卡车留在丛林深处,到战俘组成救援队把卡车推回营地的这段时间里,一些泰国强盗偷走了几根输油管,卡车不能发动了。为情势所迫,他不得不滞留在营里,等一个看守从距离最近的另一个战俘营取来代用的输油管,这看守被命令天黑前回来。

既然白天不得不留在此地,幸田上校决定去视察线上的工程。带着巨蜥当向导,他朝“线”上走去,路上碰到两个俘虏,一个坐在泥里,另一个躺在泥里。坐着的那个跳起来站好,但横躺在路上的那个一动不动。他好像对什么都没有知觉。他们以为他死了,但巨蜥用脚把他翻过来时,他们发现自己错了,就开始对他吼叫。这没起作用,巨蜥就狠命踹他一脚,但这个人只是呻吟。他们明白,威胁和殴打都无法影响到他了。

幸田上校觉得这情形让人绝望。我们怎么能把铁路建成,他想,如果他们连工地都走不到?接着,他注意到土人伽迪纳的脖子。

幸田上校命令巨蜥用胳膊和腿的力气把土人摆放成跪着的体位,头低着。他更仔细地查看了澳大利亚俘虏的脖子。脖子皮包骨,脖纹里有污秽。

对了,幸田上校想。这肉粘满泥巴,灰色,像把尿撒上去的灰土。对了,对了,幸田上校想。脖纹居然像爬行类动物,图案令人费解,这激起了蛰伏在他脑海深处对一件往事的记忆,一件盼着再次发生的往事。对了!对了!幸田上校知道,他是在某种疯狂的非人势力的威慑下,这势力留下一条遍及亚洲的死亡和毁灭的轨迹。他杀人越多——那么不假思索,那么欣欣然——他越能意识到他自己的死亡将是唯一不在他掌控中的死亡。对别人生杀予夺,决定何时何地让别人死,确保死亡体现为一种斩截利落的终结技能,他能做到。以某种奇怪的方式,这样杀戮感觉像在对他自己生命尚残存的无论什么施行控制。

不管怎样,幸田上校眼下在想:让另一名俘虏把病人扶回营地只会把他该用来修铁路的宝贵力气白白浪费,到了营地,宝贵的粮食会浪费在病人身上,因为,照理说他反正过不了多久就死了。

他把剑从剑鞘中拔出,用眼光示意巨蜥把水瓶递给他。幸田少校能看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他很奇怪,因为他没感到任何恐惧或良心的顾虑。

只有月亮

和我,在我们相会的桥上,

孑然一身,变冷。

幸田上校把菊舍尼的俳句吟诵两遍。但他必须让手停止发抖。他从水瓶上取下盖子,水瓶在眼前微颤的空气中剧烈抖动,他把水浇到剑上,注视水珠在剑身亮闪闪的表面一起滚动,湿漉漉、鞭状的蛇扭动着离开。这情景之美使他心定神清,稳若磐石。

他抬起头,集中注意力,使呼吸变得舒缓,然后,集聚心神,小心翼翼地使剑沿着一条精准的轨道慢慢下落,直到触着土人的脖子,之后,它停在上面,一动不动。他把住剑,使他的意图一目了然,把身体调整到施行下一个行动的理想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