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31/40页)

勤务兵抬着杰克·彩虹到了,他什么声音也没有。他们正把他往手术台上放,警眼儿泰勒进来了。那个找到警眼儿的勤务兵找来几块五颜六色的破布,他把它们结起来,再跟一条毛糙糙的绳子拧在一起,呈递给上校。

“我的腰带?”

“是莎丽。一眼能看出来。”

上校笑了。

“可以让我裤子不掉,还换个服装风格,太好了。这儿。”他说,用两肘指向短裤,一边继续洗手。

勤务兵把替补腰带在他的短裤上绕一圈,在体侧打结,这给高个子外科医生的窄臀添上了一股旧时海盗的神气。

警眼儿泰勒的外号取自那个有名的墨尔本匪徒32,他跟那个匪徒一个姓,跟他一样有一股魅惑人的邪乎劲儿,他有袋类动物似的潮乎乎的眼睛,很警觉,同时又毫无防备,加上一副“一”字形的唇髭,更突显了那种邪乎劲儿。原先外表光鲜的警眼儿泰勒现在瘦骨伶仃,这赋予他原先从未有过的大反派神气,使这个外号跟他本人更相配。他在阿德莱德郊区当过医生,这样的身世背景跟他外表的惊人出奇一样一目了然。除去给多里戈当帮手学到的,他对外科手术的了解仅限于医科培训时的纸上谈兵和有关名医的趣闻轶事。

“上校?”

“截肢,”多里戈·埃文斯说,“再截一次。”他还在洗手,没抬头。

“多里戈,”警眼儿泰勒说,“你看过截肢?”

“我明白。”

“没什么可截了。”

多里戈感觉他的一只手正掐捏另一只手——它们必须洗干净。

“我明白。你能——”多里戈·埃文斯说,欲言又止。

他更使劲地拧手。他能吗?

“看上帝的分儿上,吉米,”他厉声说,“这水比不兑水的纯麦芽威士忌还贵重。不是用来灌田的。慢慢倒,我说过了。”

“他会失血过多死掉,多里戈。”

“如果不截,他会死。这是坏疽。还——还有救,如果在臀部上截。”

“还有救?”警眼儿泰勒说,“即使在最现代化的医院,臀部截骨只会死人。身体创口太大。在这儿这么做没意义。”

“我们还有多少麻醉药?”

“够用了。”

“我给臀部截骨当过一回助手,”多里戈说,“在悉尼,一九三六年。老安格斯·马克纳美依做的。最好的一例。”

“他活下来了?”

“她。一个土著女人。活了一天。也许两天。我记不准确了。”

“为什么不干脆做大腿高位截肢?那还有救。”

“坏疽感染到大腿太高的部位了。”

“我不是外科医生。但那并不太高。把止血带以下的部分截去。”

“不管从哪儿截,从大腿根还是臀部,都没地方扎止血带,他会出血不止直到死。妈的已经没腿了,警眼儿。这是问题所在。”

“如果我能用什么扁圆的东西向下使劲压住这儿。”泰勒说,一边用手指捅他自己的腹股沟——他在靠触摸感知动脉管、肉体、这两难局面达至的极限。“这儿,”他说,两根手指推压进大腿根处,“这儿,在股动脉上,这么做也许能阻止大出血。”

“也许不能。”

“也许不能。”

“或许用把勺把弯成圆形的勺子这类的器械会管用?”

“也许。”

“也许。”

“那准行。希望能让血流得少一些,慢一些,这样你能手术。他还会出血。但你只管把断肢截掉,把动脉管合严,缝起来。他还会继续出血,但不会糟到会死掉。”

“我必须动作飞快。”

“你从不拖拉。”

杰克·彩虹衰毁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低低的咝咝声从嘴里有规律地一进一出。

“行。”多里戈·埃文斯说,一边甩掉手上的水。他叫吉米·比奇洛拿一把餐勺来,然后走回到竹桌子跟前。

“我们只把腿再往上削掉一点儿,杰克,切掉这臭烘烘的坏疽,然后——”

“我冷。”杰克·彩虹说。

18

多里戈·埃文斯看着这张枯槁的脸——像牛肉汁一样暗沉沉的,硬得像保险丝的白色胡茬,负鼠一样的眼睛,短短的翘鼻子,沾满灰土的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