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柒夜】青女房(第7/11页)
你父亲很仰仗你吧——德田说:
“唉,老伴过世,心也会变得脆弱啊。我也是,说来丢脸,可是接到老婆过世消息的那晚我也哭了。你父亲一定也变得软弱了吧。而且眼前就是可靠的儿子,当然会想依靠你啦。”
或许吧。
不知不觉间,箱屋变由我经营了。
我做得比父亲更好。做出更好的箱子、更精细的箱子。做出更加更加……
出色的箱子。
我从没想过父亲的心情。不,我不在乎父亲的感受,我只是沉迷于工作。母亲死后,父亲变得失魂落魄,我对他几乎是视若无睹。
商品的精致度提升,口碑变得更好,订单也增加了。
我相了亲,二十五岁结了婚。
“是因为……没有女眷帮忙。”
“不可以这样说。”
“嗯。我并不这样想……但一开始的确是因为这样。内人……”
是怎么想的呢?
我们不太交谈。我只是想着既然要抚养的人变多了,就必须更勤奋工作才行。就像父亲为了与祖父诀别,挂上木工行的广告牌那样……
我也做了与父亲不同的事。
我做了金属箱子。
我无法割舍铁的魅力。我和原本任职的铁工厂商量,进行业务合作,购入最低限度的机械,开始制作金属箱。
市场有需求。特别款式的容器、什器、机械零件等,不到大量生产的小批金属加工品。很少有工房制作这样的东西。
我拼命制作。
木箱的部分交给师傅,我制作铁箱。广告牌还是一样,但我的家已经不是木工行,而是名副其实的箱屋了。我在箱屋里只是工作。
内人……一直在忍耐着吗?——我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你是个好吃懒做的老公,她也可以埋怨个几句,但你是个埋首工作的拼命三郎,她想抱怨也没得抱怨吧。”
“嗯。”
妻子从来没有怨过我。
不过。其实妻子怎么想,我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孩子出生了。”
“你开心吗?”
“大概。”
我不太明白,但我不可能不开心吧。我只是不知道“开心”这个词而已。另一方面,父亲欢天喜地。不管是在过去还是往后,我都没有见过如此兴奋开心的父亲了。干得好!干得好!他称赞媳妇。
阿里,大概也笑了。
而我……
只是继续做箱子。
父亲可能是看到孙子安心了,没多久即过世了。医生说是喝太多的关系。死因是肝硬化。在父亲死前,他看着我,仔细想想应该是他头一次正面看着我,说:
要好好……
疼老婆啊。别惹她哭……
绝对不要活得像我……
要好好地多看看阿里,为阿里着想……
世上能够彼此了解的就只有夫妻了……
真的吗?即使是夫妻,毕竟是陌生人,是自己以外的别人啊。我连自己的心情都不了解。
我这么想。
但是,想到一辈子不幸的母亲的人生,还有在责备中过世的祖母的人生,父亲的话稍稍打动了我的心。同时,我……
“觉得更要卖力工作不可。”
“唔,孩子出世,花费也变多了。也不是不能理解你那种心情,不过你是拼过头了吗?”
“唔……”
是吗?
做出更精密的箱子。做出更精美的箱子。
要好上加好。
不过,阿里的事也令我担忧。但是一分神,手艺就会变得迟钝,精密度会降低。这么一来,订单也会减少。没有订单,就不能做箱子。我不想那样。
我分裂了。原本就笨拙的我,没办法灵活区别对家人的脸和工作时的脸。我不可能像父亲那样对世上的一切热情以待,也没办法像祖父那样一辈子严格待人。我只是手足无措。
有时我会弄错严格的工匠面孔与温柔的父亲面孔,然后我比任何人都要混乱。
根本没有余力去体谅阿里的心情。
家庭和工作都不顺利……我净是焦急。必须更认真一点,必须更用心一点,更严格,要更严格。
严于律己。
不知为何,我没有发现这样的态度,也等于是在强迫别人同样地严格。
我想是我太愚昧了。
我甚至对相当于恩师的师傅更为挑三拣四。
箱子做得更精美了,订单也增加了。
但是妻子崩溃了。
“她不再照顾孩子了。”
“这是……怎么说,不再为孩子洗澡、换尿片了?”
“也不喂奶了。”
“那样孩子会饿死啊。”
没错,差点死了。
如果我没发现,儿子应该早就死了。
“我忍不住责备了她。”
“这是当然的吧……”
没有回应。
阿里的眼睛已经不再注视着现实了。
“我以为她是被什么坏东西给附身了,但我不认为那种迷信是真的,所以我认为只要好好跟她谈,她就会了解,然而完全说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