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122/141页)

另外,我还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让奥克塔维奥先生记住日程安排,这里充满了各种社交约会,从派对、会议,到招待、艺术活动开幕式,再到生日聚会、荣誉博士学位的授予,什么都有。其实如果他事必躬亲的话,这个可怜的人将写不出一行诗了,更不用说散文。所以我安排他的日程时,他和玛丽亚·何塞夫人都会精挑细剔,反复推敲,取消很多活动,有时我会从自己恭候的一隅观察他们,心想,这就对了,奥克塔维奥先生,用你的冷漠来惩罚他们。

接着,洪帝多公园时期来了,那个地方真是乏味至极,如果你想听我说实话的话。也许那里曾经不错过,但如今已成了小偷、强奸犯、醉鬼和妓女们聚集的丛林。

整个经过是这样的。一天早晨,我刚到奥克塔维奥先生家,甚至还不到八点钟,我就发现他已经起床了,在厨房里等着我。他一看见我就说:我想等你来带我去兜兜风,克拉丽塔,坐着你的车。你觉得怎么样呢?好像我曾经拒绝过他的什么请求似的。我就说:告诉我,你想去哪儿,奥克塔维奥先生。可是他什么话也没说就向我走来,我们来到外面。他上了车在我旁边坐好,顺便说一下这是辆普通的大众牌轿车,并不是很舒适。我看见他坐在那里心不在焉,心里略感歉疚,觉得没有给他提供更好的交通工具,但我什么也没说,因为我忽然想到如果我致歉的话他会当成一种责备,因为毕竟是他给我付薪水,如果我没有足够的钱买一辆好车,有人会说这是他的过错,而我做梦都不会想到这种事儿的。所以我什么也没说,尽量把自己的想法成功地隐藏起来,然后发动起车。我们先是随便上了几条大街行驶。后来我们绕过科约阿坎,最后拐入起义者大街。到了洪帝多公园时,他让我把车停在我能停靠的地方。我们下了车,奥克塔维奥先生环顾了一番四周后走进公园,那时公园丝毫不拥挤,但也并不空旷。也许公园让他回忆起什么了,我想。我们越往深里走,公园显得越孤寂。我注意到,由于漠然或懒惰或没有资金或可耻的不负责任,公园完全处于令人震惊的荒芜状态。我们走进公园深处在一把条椅上坐下时,奥克塔维奥先生仰望着树顶或者天空,嘴里喃喃地说着我听不明白的话。出来前我顺手带了药和一小瓶水,因为该到他吃药的时候了,我们坐下后,我就把药给了他,奥克塔维奥先生望着我,好像我疯了似的,但还是痛快地吞下药片。后来他说:你待在这儿别动,克拉丽塔,然后起身沿着一条落满松叶针的小土路走去,我照他说的没动。坐在这里真好,我得承认。有时,在别的路上,我会看到抄近路的女佣以及早上不打算去上课的学生。空气清新宜人,那天的污染不太严重,我记得听到一只鸟儿反复地鸣叫着。其间,奥克塔维奥先生一直在散步。他散步的圈子范围越来越大,有时会离开小径踏入草坪,那些草被反复踩踏之后显得病恹恹的,园丁们大概都不再照管它们了。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那个人。他也在绕圈散步,他也是沿着那条小路,不过朝相反方向,这样他必然会从奥克塔维奥先生身边经过。我的胸中仿佛突然涌起某种警觉。我站起来,绷紧全身的肌肉以防必要时出面干预,因为我正好跟武志健博士练过空手道和柔道。他的真实名字叫耶稣·加西亚·佩德拉萨,是联邦警察局的一名员工。不过毫无必要如此:这人经过奥克塔维奥先生时甚至连头都不抬一下。我又坐回原位,我看到:奥克塔维奥先生经过那人时会站住,站在那儿若有所思,接着又继续散步,但这回他不再像刚才那样毫无目标或者无动于衷地运动,而是好像精心算计过跟那个陌生人的两条轨道再次相交的时刻。那个陌生人再次从他身边经过时,奥克塔维奥先生转过身站在那里带着由衷的好奇心盯着他。这个陌生人也盯着奥克塔维奥先生,我都觉得他认出了奥克塔维奥,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因为每个人,我说是每个人时我是确指每个人,都知道奥克塔维奥是谁。回家的路上,奥克塔维奥先生的情绪明显有了变化。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兴致更加高昂,好像漫长的清晨散步给他补充了新的力量。我记得在路上不知什么时候他背诵起几句优美的英语诗来,我问他是谁写的,他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大概是个英国诗人的名字,我忘了,接着,好像为了换个话题,他问我刚才为什么那么紧张,我记得我先没有回答,也许我只是喊了声噢,奥克塔维奥先生,后来我又说洪帝多公园非安宁之地,在这里散步和思考还得担心被地痞流氓打劫。这时奥克塔里奥先生望着我,用仿佛直接从一匹狼的内心发出的声音说:不会有人袭击我的,甚至共和国总统也不会。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我都相信他了,琢磨着最好什么也别说。